离开冻土镇的第三日,雪终于停了。
风里开始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路两旁的积雪融化成细流,顺着车辙沟蜿蜒流淌,偶尔能看到光秃秃的枝桠上冒出米粒大的绿芽——那是春的信使。
“快看!”周明掀开车帘,指着远处的一片杏林,兴奋地大喊,“开花了!”
马车里的三人探出头,只见光秃秃的杏林枝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粉白,像落在枝头的雪,却比雪多了几分娇嫩。苏沐月伸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落的花瓣,指尖触到那柔软的质感,忍不住笑了:“真的是春天了。”
林辰赶着马车,听到这话回头望了一眼,阳光落在苏沐月发梢,她鬓角别着那片粉白的花瓣,像戴了朵别致的花。他喉结动了动,转过头时,耳根悄悄泛了红。
凌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悄悄碰了碰周明的胳膊,朝两人的方向努了努嘴。周明刚要开口起哄,被凌霜一把捂住嘴,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惹得苏沐月疑惑地看过来,林辰的耳朵更红了。
马车在杏林边停了片刻,林辰捡了根枯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往前再走五十里就是清河镇,苏伯父的酒庄就在镇上。据说今年的青梅收得特别好,新酒应该已经酿上了。”
“太好了!”周明挣脱凌霜的手,搓着掌心,“我早就听说苏伯父的青梅酒是一绝,酿的时候要放三斤青梅配一斤冰糖,埋在杏树下三个月,开封时整个镇子都能闻到香味。”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凌霜挑眉。
“上次听苏伯母说的!”周明拍着胸脯,“她说等我们回来,就教我们酿果酒,用草莓、樱桃都行,埋在土里发酵,明年这个时候就能喝了。”
苏沐月笑着补充:“我爹酿酒有个规矩,必须用清河镇的井水,他说那水是活水,带着山涧的灵气,酿出来的酒才够清冽。还有埋酒的土,得是杏林底下的黄土,说是能染上花香。”
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三个穿着短打的汉子骑着马从旁边经过,看到他们的马车,其中一个喊道:“是去清河镇吗?前面路段塌了,得绕路走东边的石桥。”
林辰拱手道谢,调转马头往东边去。绕路的这段路沿着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水底的鹅卵石看得清清楚楚,偶尔有小鱼游过,引得周明趴在车边看个不停。
“这水真干净。”凌霜掬起一捧,水凉丝丝的,带着股甜味,“用来酿酒确实不错。”
“何止酿酒,”苏沐月指着溪边的石块,“清河镇的人还用这水洗菜、浣纱,说洗出来的菜能放得更久,纱线也更白净。我小时候总跟着娘来溪边捣衣,她一边捶衣服一边教我唱童谣……”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飘向远方,像是落进了回忆里。林辰放慢马车速度,听着她断断续续地哼起童谣,调子和时光冰窟里小姑娘唱的有些像,却更温柔些,像溪水漫过鹅卵石的声音。
傍晚时分,清河镇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镇子被一条河环绕,河上横跨着座石拱桥,桥上爬满了青藤,桥洞下泊着几艘乌篷船,船头晒着渔网,像幅水墨画。岸边的酒旗在风中招展,上面写着“苏家酒庄”四个大字,正是苏沐月父亲的产业。
“爹!娘!”马车刚停在酒庄门口,苏沐月就跳下车,朝着院里跑去。一个穿着青布衫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酒曲,正是苏伯父。他看到女儿,眼睛一亮,手里的酒曲都顾不上放,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回来啦!可把你娘盼坏了。”
苏伯母也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沾着面粉,看到苏沐月,眼圈一红,拉着她的手问个不停。周明和凌霜跟着下车,笑着行礼:“苏伯父,苏伯母。”
苏伯父这才注意到他们,连忙招呼进屋:“快进来快进来!屋里烧了地龙,暖和。我刚蒸了糯米,正准备拌酒曲呢,来得巧!”
酒庄的院子很大,西边搭着葡萄架,虽然藤蔓还没发芽,但能想象到夏天爬满绿藤的样子。东边有几排酒缸,缸口用红布盖着,苏伯母说那是去年的陈酿。正屋门口摆着张石桌,上面放着个陶瓮,里面泡着满满的青梅,看得周明眼睛都直了。
“饿坏了吧?”苏伯母拍了拍围裙,“我去做饭,让你们尝尝清河镇的特产——酒糟鱼和笋干烧肉。”
“我去帮忙!”凌霜立刻跟上,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厨房。
苏伯父则拉着林辰和周明去看他的酒窖。掀开后院的石板,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窖里整齐地码着一排排酒坛,每个坛子上都贴着标签,写着“青梅”“桂花”“桃花”,还有坛身上画着小画的,苏伯父说那是给熟客的定制酒。
“这坛是给沐月留的。”苏伯父指着最里面一坛,坛身上画着个梳小辫的小姑娘,“她十岁那年说要学酿酒,自己选了青梅,亲手封的坛,说要等她带朋友回来一起喝。”他笑着拍了拍林辰的肩膀,“你们来了,正好开封。”
周明凑过去看,坛子上的小姑娘歪歪扭扭,眼睛画得像两颗黑豆子,忍不住笑:“沐月小时候还挺有艺术细胞。”
“可不是嘛,”苏伯父打开旁边一坛桂花酒,舀出一勺递给两人,“尝尝?去年的新酒,刚开封。”
酒液金黄,带着浓郁的桂花香,入口绵甜,一点不辣喉。周明咂咂嘴:“比镇上酒馆的好喝十倍!”
苏伯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那是自然,我这酒曲是祖传的方子,得用三伏天的艾草和桂花叶做引子,晒足七七四十九天……”
他正说着,厨房传来苏伯母的喊声:“吃饭啦!”
饭桌上摆满了菜:酒糟鱼红亮诱人,鱼肉带着酒香;笋干烧肉油光锃亮,笋干吸饱了肉汁;还有盘翠绿的凉拌荠菜,是刚从地里挖的,带着泥土的清香。苏伯母还给每个人倒了杯新酿的青梅酒,酒色浅黄,杯壁上挂着细密的酒珠。
“干杯!”周明举起杯子,“庆祝我们成功回来,也庆祝春天到了!”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青梅酒的酸甜在舌尖散开,混着饭菜的香气,暖烘烘地流进胃里。苏沐月看着父亲母亲的笑脸,看着身边说说笑笑的三人,忽然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时光——没有魔气,没有封印,只有酒香、饭菜香,和身边人的笑声。
饭后,苏伯母果然拉着凌霜去了厨房,教她酿果酒。周明凑过去看热闹,被苏伯母打发去洗草莓,说是要做草莓酒。林辰和苏伯父坐在院里的石桌旁,苏伯父拿出副象棋,摆好棋子:“来两局?”
林辰点头应下,棋子落得沉稳。苏伯父看他棋风严谨,忍不住笑道:“沐月说你很可靠,果然没说错。这次辛苦你了,带着他们几个闯那么危险的地方。”
林辰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低声道:“我会护好她的。”
苏伯父笑了,没再说什么,只是棋子落得更缓了。月光爬上院墙,洒在棋盘上,也洒在厨房窗户透出的暖黄灯光上,里面传来凌霜和周明的笑闹声,还有苏沐月跟着母亲学唱的童谣,调子和时光冰窟里的小姑娘唱的渐渐重合,却少了几分孤寂,多了几分圆满。
“对了,”苏伯父落下最后一子,赢了半子,“明天带你们去镇上的集市逛逛,清河镇的春集可热闹了,有卖花苗的,有捏糖人的,还有说书先生讲古……”
“太好了!”刚从厨房出来的周明听到,立刻欢呼起来,“我要去买糖画!要个龙形的!”
凌霜手里捧着个陶罐,里面是刚拌好的草莓酒,笑着说:“我还想看看花苗,买几株带回青阳宗,种在窗边应该能活。”
苏沐月擦着手出来,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去看说书先生,小时候最爱听他讲‘神女封印烛龙’的故事,说神女用自己的发丝编了网,把烛龙困在海底……”
林辰看着他们,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想起时光冰窟里消散的小姑娘,想起老钟表匠南去的背影,想起冻土镇外那片初开的杏林——原来所谓守护,不只是挡住黑暗,更是守住这些琐碎的温暖:一杯青梅酒,一局象棋,窗台上的花苗,还有身边人眼里的光。
夜色渐深,酒坛里的青梅酒还在散发着清香,混着院里的泥土味和远处的溪流声,像首温柔的歌。林辰知道,这只是一段旅程的结束,新的故事还在等着他们,但此刻,他只想慢慢喝完杯中的酒,把这春意和暖意,都记在心里。
第二天一早,周明果然拉着凌霜去抢糖画,苏沐月陪着母亲挑选花苗,林辰则帮苏伯父搬运新酿的酒坛。集市上的叫卖声、笑声、孩童的打闹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像一锅沸腾的甜汤。
林辰站在酒庄门口,看着阳光下笑靥如花的苏沐月,忽然觉得,那些在冰窟里、荒原上经历的寒冷与凶险,都是为了衬托此刻的温暖。他抬手摸了摸怀里的“守护”玉佩,玉佩已经完全变成了块普通的暖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因为里面装着的,是无数个这样的春天,和无数个这样的笑脸。
“林辰!快来!”苏沐月举着两串糖葫芦朝他招手,阳光落在她脸上,比糖葫芦还甜。
林辰笑着走过去,接过她递来的一串,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流进嘴里,像极了这个刚刚开始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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