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的潮音在暮春里格外清晰。东海的浪头拍打着新修的竹栈桥,栈桥上的青竹栏杆被海风浸得发亮,每道竹纹里都藏着咸湿的气息。阿竹的孙儿阿海正趴在栏杆上,手里攥着块小小的脉生玉拓片,拓片被海风卷得哗哗响,像在应和浪涛的节奏。
“小海,快回来!”阿竹站在栈桥尽头的竹亭下,手里捧着那本泛黄的《脉声谱》,封面上的竹语鸟图案已经褪色,却依然能看出展翅的姿态,“你祖父当年在鸣沙谷,可不敢像你这样离水这么近。”
阿海回过头,晒得黝黑的小脸上沾着细沙,眼睛亮得像东海的星:“先生说,东海的地脉是活的,浪是它的呼吸,礁是它的骨。我在听它说话呢!”他举起拓片,拓片上的地脉线在阳光下泛着淡蓝,“你看,脉生玉也在听!”
阿竹笑着摇头,目光望向远处的海平面。三年前,新脉行队从东海诸岛带回消息:那里的珊瑚礁正在褪色,鱼群带着不安的气息往浅海游,像是海底的地脉出了乱子。当时已年过花甲的林辰拄着竹杖,在共脉堂的九州图前站了整整一夜,最后在东海区域画了个圈:“该让竹声,去会会海脉了。”
如今,栈桥尽头的竹亭里,正聚集着来自九州的乡亲。北境的冰脉首领带来了寒根花的冰晶粉,说能镇住海水的燥气;雨林的猎户捧着水缠藤的种子,藤须能缠住散落的珊瑚虫;鸣沙谷的商队后代扛着玄黄竹片,竹片浸过三百年的“两镇酿”,泡在海水里三年不腐。
“林先生的信上说,海脉的根在最深的海沟里,”阿竹翻开《脉声谱》最新的一页,上面是林辰晚年的笔迹,苍劲中带着柔和,“那里的水压能碾碎石头,却压不垮连着陆地的地脉。咱们要做的,是把九州的气,顺着竹栈桥递过去。”
苏沐月的曾孙女苏湄正往竹篮里装“海脉酿”,酒液里泡着冰火竹的花瓣和东海的紫菜:“太祖母说,酿酒的水得用涨潮时的海水,落潮时的井水,混着共脉堂的竹露,这样海脉才肯认亲。”她给每个竹瓶系上红绸带,绸带末端缀着小小的贝壳,贝壳里刻着“共脉”二字。
凌霜的后人凌川擦拭着祖传的清寒剑,剑穗的冰蓝流苏上,除了九州的五色土,又添了东海的海盐。“先祖的剑曾劈开北境的冰,如今该让它试试,能不能劈开海脉的戾气。”他剑尖轻挑,卷起片飘落的竹叶,竹叶在阳光下划出道弧线,落在栈桥下的海水里,竟引来群银色的鱼,围着竹叶打转。
栈桥的桩脚是用玄黄竹和养魂竹缠在一起做的,竹根深深扎进海底的泥沙里。周明的孙子周岸正指挥着乡亲们往桩脚缠水缠藤,藤须一接触海水,立刻疯长起来,像无数条绿色的线,把竹桩与海底的礁石连在一起。“祖父说,当年修脉通桥,就靠这藤缠竹的法子,”他抹了把脸上的海水,“海脉再野,也架不住咱们软磨硬泡。”
阿海最是忙碌,他把北境的冰晶粉撒进竹篮,又往里面丢了把鸣沙谷的金沙,再舀进两勺共脉堂的竹土,最后捧着竹篮往海水里浸——粉、沙、土在海水中交融,竟凝成颗小小的五色珠,慢慢沉入海底,在阳光的折射下,像颗流动的地脉核心。
“成了!”孩子们欢呼起来。海面上忽然泛起圈圈涟漪,涟漪里浮出无数细小的气泡,气泡破裂时,竟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清河镇的竹风穿过叶隙。
阿竹连忙翻开《脉声谱》记录:“海脉在回应!这是‘接纳’的声纹!”
暮色降临时,竹栈桥的灯笼亮了起来。三百盏竹灯沿着栈桥排开,灯芯是用冰火竹的竹绒做的,燃烧时发出蓝红相间的光,映得海水也成了彩色。北境的冰晶粉在灯影里化成雾,与雨林的水汽混在一起,在栈桥上织成条朦胧的光带。
凌川拔剑出鞘,清寒剑在灯影里闪过道寒光,剑尖点向海面。剑穗的流苏垂在水中,激起串细碎的银花,银花落水处,竟浮出片巨大的海带,海带的边缘泛着绿,像养魂竹的叶片——那是海脉送来的“请柬”。
“该下去看看了。”阿竹合上《脉声谱》,将脉生玉的拓片塞进阿海怀里,“你祖父当年没走完的路,该你接着走了。”
新脉行队的孩子们登上特制的竹筏,竹筏的底板是用玄黄竹拼的,边缘缠着水缠藤,筏尾挂着串竹语鸟形状的风铃,风吹过时,发出清越的响声。阿海坐在最前面,怀里的拓片与海面上的光带相呼应,泛着越来越亮的蓝。
竹筏离岸时,栈桥上的乡亲们齐声唱起了共脉堂的老歌,歌词是林辰当年写的:“竹声连地脉,潮音接九州,一根藤上结,四海皆亲友。”歌声混着浪涛声、竹铃声,在暮色里漫得很远,连远处的渔船都停了下来,跟着轻轻哼唱。
阿海回头望去,只见竹亭的灯影里,阿竹正对着他挥手,手里的《脉声谱》在风中轻轻翻动。栈桥下的海水里,无数条水缠藤的根须正朝着竹筏的方向延伸,像九州的地脉伸出的手,在护送他们远航。
竹筏驶入深海时,竹语鸟群忽然从岸边飞来,绕着竹筏盘旋。领头的老鸟嘴里叼着片养魂竹的新叶,叶上沾着共脉堂的晨露,露水落入海水里,竟让周围的海水平静了许多,连最暴躁的浪头都变得温柔。
“是竹语鸟在引路!”苏湄指着前方,海面上出现了片奇异的荧光,像无数颗星星沉在水里,“太祖母说,那是海脉的‘心灯’,只有带着真心的人才能看见。”
凌川的清寒剑忽然轻颤,剑穗的流苏指向荧光深处:“那里有东西在发光。”
竹筏靠近时,众人才看清,荧光来自片巨大的珊瑚礁。礁体上缠着无数水缠藤的根须,藤须间竟长出了细小的竹苗——是玄黄竹和养魂竹的杂交种,竹节处泛着淡淡的蓝,像裹着层海水。
阿海抱着拓片跳进水里,海水竟不觉得冷,反而像裹着层暖意。他游到珊瑚礁前,将拓片贴在礁体上——刹那间,脉生玉的光与海脉的荧光融为一体,珊瑚礁开始微微震动,褪色的部分竟慢慢恢复了鲜艳的红,无数小鱼从礁洞中游出,围着阿海打转,像在撒娇。
“它在笑呢!”阿海浮出水面,手里捧着颗刚从礁体上脱落的珊瑚珠,珠里裹着粒竹籽,“海脉说,它等这颗竹籽,等了三百年!”
孩子们纷纷跳进水里,将带来的九州之土撒在珊瑚礁周围。北境的冻土遇海水,化出层薄冰,护住了脆弱的幼鱼;鸣沙谷的金沙在礁底结成块,像给海脉打了个桩;雨林的潭泥里钻出细小的水藻,与藤须缠在一起,织成张绿色的网。
凌川用清寒剑在礁体上刻下“共脉”二字,刻痕里立刻渗出蓝色的海水,却没有冲淡字迹,反而让字的笔画越来越清晰,像海脉在用自己的血,记下这个名字。
当第一缕晨光落在海面上时,竹筏开始返航。孩子们的行囊里装满了海脉的礼物:裹着竹籽的珊瑚珠、会发光的海藻、能预测风浪的贝壳。最珍贵的是阿海怀里的新发现——片从珊瑚礁上脱落的石片,石上的纹路竟与脉生玉上的地脉图完全吻合,只是在最边缘处,多了条蜿蜒的蓝线,一直延伸到海天相接的地方。
“这是海脉的地图!”阿海兴奋地挥舞着石片,“它说,往东走三千里,还有座岛,岛上的地脉是甜的,长着会结果的竹!”
竹筏靠近栈桥时,乡亲们早已等在那里。阿竹接过石片,放在《脉声谱》上,石片的纹路竟与谱上的地脉声纹严丝合缝。他翻开新的一页,写下阿海的发现,笔尖落下时,仿佛能听到林辰当年的声音:“地脉的故事,从来没有尽头。”
苏湄将带回的珊瑚珠泡进“海脉酿”,珠里的竹籽竟开始发芽,芽尖顶着点蓝,像带着海的气息。“太祖母说,等这竹苗长大了,就种在共脉堂的五行圃里,”她笑着说,“让它一边喝着东海的水,一边吸着清河镇的土,长出棵‘山海竹’。”
凌川将刻有“共脉”二字的珊瑚礁拓片收好,打算带回云台山,与当年的《地脉考》放在一起:“先祖说,剑不仅能劈开隔阂,还能连着心意。这拓片,就是海脉与陆地的信物。”
周岸则忙着加固竹栈桥,他给每个竹桩都缠上了新的水缠藤:“祖父说,桥修得越牢,心离得越近。往后啊,咱们的竹筏要开到东海上的每座岛,让所有海脉都知道,它们不是孤零零的。”
阿海趴在栈桥上,看着海水里的竹苗影子,影子与栈桥下的竹桩影子连在一起,像条从陆地伸往深海的绿线。竹语鸟落在他肩头,嘴里叼着片海草,草叶上沾着的沙粒,竟与鸣沙谷的金沙一模一样。
“你看,”阿海指着海草,“地脉早就自己连起来了。”
阿竹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望向海天相接处。那里的海平面泛着淡淡的蓝,像脉生玉上刚画好的新线。他知道,属于海脉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就像当年属于沙脉、冰脉、雨林之脉的故事一样,会在孩子们的笑声里,在竹声与潮音的和鸣里,慢慢长成新的篇章。
《脉声谱》又添了新的页码,末页画着片海面上的竹筏,筏上的孩子正朝着远方挥手,手里的拓片在阳光下亮得耀眼。阿竹在旁边写下:
“海有界,脉无疆,竹声入海,潮起共长。”
海风掠过栈桥,带着竹香与咸湿的气息,吹向更远的东方。那里的海脉,已经听到了来自清河镇的竹声,正摇着浪头,等着新的朋友,来续写那段未完的、属于九州与四海的共脉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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