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她熨烫完衣服,那淡淡的茉莉皂香混合着棉布被熨斗高温熨烫后特有的气息,会萦绕在叠放整齐的衣物上许久。
那是李国栋童年和少年时期,关于“家”和“母亲”最温暖安心的嗅觉记忆。
他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在这间弥漫着旧楼尘埃味和管道铁锈味的狭窄阳台上,这缕清幽的茉莉香,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开启了他记忆深处尘封的闸门。
母亲在灯下熨烫他校服的侧影,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混合着她身上的皂香,生病时她冰凉的手覆在自己额头上时带来的那丝清冽气息
……画面纷至沓来,带着强烈的怀念和一丝迟来的钝痛。
李国栋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雾气。
他深吸一口气,那缕茉莉香似乎更清晰了些,萦绕在鼻端。
他忍不住侧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张淑芬。
她依旧安静地站着,目光沉静地落在他的手上,
仿佛那缕香气并非来自她身上。
是巧合吗?
只是恰好用了同一种皂?
但这种老牌子的茉莉皂,现在还有卖吗?
心里翻腾着疑问,李国栋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
他熟练地将新密封圈套上,涂好润滑剂(这次是林晓梅递过来的),
然后仔细地将管道接口重新对准,用活动扳手小心翼翼地将新的管箍拧紧。
金属咬合发出令人安心的“吱呀”声。
“好了,应该没问题了。”
李国栋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背。
他打开阳台上的水龙头(连接着这根雨水管),清澈的水流哗哗淌下,
接口处干燥如初,再没有一丝渗漏的痕迹。
“哎呀!太棒了!李哥你真是救星!”
林晓梅立刻欢呼起来,脸上洋溢着真诚的感激,
“这下可算踏实了,再也不用担心下雨天屋里发水了!”
李国栋笑了笑,将工具收拾进箱子:
“小活儿,举手之劳。”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张淑芬。
她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那眼神里似乎也含着一丝赞许和……欣慰?
就在他收拾好工具,准备洗手的当口,一只素净的白瓷茶杯递到了他面前。
杯身温热,袅袅的热气升腾而起,带着一股清新馥郁的茉莉花香,比刚才的皂香更浓郁、更鲜活。
“国栋,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喉。”
张淑芬的声音不高,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
但语调很温和,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李国栋怔住了。
他低头看着那杯茶。
茶汤是清澈的淡黄色,几朵洁白的茉莉花苞在热水中缓缓舒展沉浮,释放着浓郁的香气。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杯壁传来的温度透过掌心,不烫,
却有着一种奇异的熨帖感,暖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42度左右。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跳入脑海。
母亲张秀给他倒水泡茶,总是习惯性地用手背试一下杯壁,说:
“这温度刚好,不烫嘴,喝着舒服。”
李国栋后来知道,那温度大约就是42度左右。
而此刻手中这杯茶的暖意,竟与记忆中的感觉如此吻合!
他端着茶杯,一时忘了喝,只是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温度透过瓷壁传递到皮肤上。
茉莉的香气氤氲在鼻尖,眼前是张淑芬平静温和的脸庞,侧脸的弧度在午后柔和的光线下,与相册里那张黑白照片、与记忆中母亲年轻时的影像微妙地重叠……
一种强烈的、混合着怀念、依赖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头。
那缕茉莉皂香,这杯温度刚好的茉莉花茶,
还有那沉默却细致入微的照料……
这一切,都精准地击中了李国栋内心最柔软、最孤独的角落。
亡母留下的巨大情感空洞,在这一刻仿佛被一种相似的温暖气息悄然填补。
尽管理智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对那三个不同医院药盒的疑惑(虽然只是惊鸿一瞥),
但在此情此景下,那点疑虑被汹涌而来的好感冲淡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谢谢您,张阿姨。”
李国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
他低头啜饮了一口。
温热的茶汤滑入喉咙,茉莉的芬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带着微甜的回甘。
这滋味,连同这温度、这香气,以及眼前这位沉静妇人带来的奇异安宁感,
都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舒适。
“不谢。坐会儿吧。”
张淑芬指了指阳台角落唯一一张干净些的小凳子。
“不了不了,李哥,快进来客厅坐,暖和点!”
林晓梅热情地招呼着,拉开了阳台门。
李国栋端着那杯温热的茉莉花茶,跟在林晓梅身后走进客厅。
张淑芬也慢步跟了进来,依旧没多说什么,
只是走到沙发旁,拿起一个靠枕轻轻拍了拍,似乎是在整理,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客厅的暖意包裹上来,混合着茉莉茶香,让李国栋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他坐在沙发上,慢慢喝着茶,
看着林晓梅去厨房洗水果的背影,
听着张淑芬在沙发另一端安静坐下的轻微声响。
一种奇异的、类似“家”的温馨氛围在小小的客厅里弥漫开来。
那些深藏的疑虑、过往的孤独,
仿佛都被这杯恰到好处的茉莉花茶暂时熨平了。
李国栋看着杯中沉浮舒展的白色花苞,
心中对张淑芬的好感,
如同那茶水的热气,无声地、无法抑制地升腾、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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