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栋没有理会她的尖叫,他的目光转向陈小雨。
女孩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肩膀微微发抖,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撞出来的红印。
面对林晓梅恶毒的指控,她没有辩解,没有哭喊,只是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空洞的大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李国栋的身影,以及他手中那片罪恶的药板。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母亲歇斯底里的指责声中,陈小雨的嘴角,
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弧度。
那是一个冰冷至极、充满了无尽嘲讽和绝望的冷笑。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稚嫩。
它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林晓梅谎言的可笑与丑陋,
也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李国栋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这无声的冷笑,比任何激烈的控诉都更有力量。
它彻底击碎了李国栋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可笑的侥幸。
“呵……”
一声极轻的、仿佛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嗤笑,从李国栋的喉咙里溢出。
他看着林晓梅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轻飘飘却重于泰山的“罪证”,最后,目光落在陈小雨那绝望而冰冷的笑容上。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冰冷洪流,瞬间将他吞没。
那冰冷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他灵魂最深处、每一根骨头的缝隙里渗透出来的绝望。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瞬间抛进了万米深的冰海,四周是永恒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巨大的水压碾碎了他的胸腔,
夺走了他所有的氧气和热量。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蛛丝马迹——
深夜转账、消失的房产证、诡异的“孕吐”、老邻居的耳语、张淑芬那些意味深长的“关怀”……
此刻,都被这片小小的空药板串连起来,构成了一幅无比清晰、无比狰狞、无比恶毒的图景。
这不是意外。
从来就没有什么意外。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处心积虑的、针对他李国栋的骗局!
一个利用他的孤独、他对“家”的渴望、甚至是他对亡母的思念而设下的、彻头彻尾的陷阱!
林晓梅的尖叫还在耳边回荡,像尖锐的噪音,却再也无法侵入他那片被冰封的世界。
张淑芬似乎在小声地劝着什么,声音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星球。
李妍冷冷地站在一旁,眼神里是早已料到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李国栋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连站立都变得困难。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墙壁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衬衫侵入肌肤,却远不及他心头的万分之一冷。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掌,那片空药板还静静地躺在掌心,铝塑的边角硌着他的皮肤。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收拢手指,将那小小的、冰冷的“证据”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把它捏碎,嵌入自己的骨肉里。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掌心被药板坚硬的边缘硌得生疼,
但这疼痛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清醒。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林晓梅。
这一次,他眼底所有的愤怒、失望、痛苦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汹涌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冰冷风暴。
“陷害?”
李国栋的声音低沉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林晓梅的哭嚎,
“林晓梅,到了这一步,你还在演?”
他缓缓抬起紧握着药板的手,指向她,
“这东西,是不是你的?”
“我…我…”
林晓梅被他眼中那种彻底洞穿一切、毫无温度的审视吓住了,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你告诉我,”
李国栋的声音像钝刀子割肉,
“一个‘意外’怀孕的人,需要吃避孕药吗?还是说,
这‘意外’本身,就是你精心编排的一场戏?
一场为了套牢我,为了那点可怜的‘安全感’,或者说…为了更多东西的戏?”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这间即将带来巨大财富的老房子。
“不是的!国栋!你听我解释!是她!是小雨偷的!她恨我…”
林晓梅涕泪横流,试图扑过来抓住李国栋的手臂,却被他猛地甩开。
“够了!”
李国栋厉声喝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威严,瞬间镇住了场面。
“收起你那套把戏。我李国栋不是傻子。从今天起,收起你所有的‘关心’,你的‘委屈’,还有你那个‘意外’的肚子。”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
“这个‘孩子’,我不认。也永远不会认。”
“李国栋!你混蛋!你王八蛋!”
林晓梅彻底崩溃了,伪装的柔弱和委屈被撕得粉碎,只剩下泼妇般的歇斯底里,
“你凭什么!这是我们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不认!你…”
她的咒骂在接触到李国栋那双毫无波澜、仿佛在看一件死物的眼睛时,
骤然卡壳,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李国栋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坐在地上、表情麻木的陈小雨,扫过一旁“手足无措”、眼神却异常复杂的张淑芬,最后落在女儿李妍脸上。
李妍迎着他的目光,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切的悲哀和了然。
“李妍,去上学。”
李国栋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疲惫到极点的沙哑,
“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李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弯腰捡起自己的书包,默默绕过地上的狼藉,开门走了出去。
陈小雨也挣扎着爬起来,低着头,像逃避瘟疫一样飞快地冲回了自己的小房间,锁上了门。
玄关只剩下李国栋、瘫软在门边哭泣咒骂的林晓梅,和一脸“忧虑”的张淑芬。
李国栋最后看了一眼手中那片空药板,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
他走到客厅的垃圾桶边,松开手。
“啪嗒。”
轻飘飘的药板落入桶底,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这声音,却像是一记丧钟,敲碎了这个重组家庭所有虚伪的表象,也彻底敲碎了李国栋心中最后一丝关于“家”的幻想。
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向书房。
脚步沉重,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无比孤寂和苍凉。
书房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林晓梅压抑的哭声和张淑芬低低的劝慰声
(那劝慰听起来更像是一种火上浇油)。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血液冲刷耳膜的噪音。
李国栋没有开灯,任由书房被昏暗吞噬。
他摸索着走到书桌后,像被抽掉了全身骨头般重重地跌坐在那张陈旧的皮椅上。
皮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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