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宴后的那个夜晚,李国栋彻夜未眠。
窗帘缝隙透进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微光,在天花板上投下一条变幻的、冷冰冰的色带。
张淑芬那声在烛光熄灭瞬间,如同幽灵叹息般吐出的“阿秀”,像一枚淬毒的冰针,扎在他最深的记忆神经上,寒气瞬间蔓延四肢百骸。
身边,林晓梅呼吸均匀,甚至带着一丝满足后的微鼾。
黑暗中,李国栋睁着眼,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肋骨间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冰冷的愤怒和更深的恐惧。
母亲张秀温和带笑的脸,与张淑芬那张在烛光摇曳下看似温婉平静、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的面孔,在脑海里反复交叠、撕裂。
不是相似,这绝不是巧合!
那声呼唤,是钥匙,打开了尘封记忆的锈锁,露出里面狰狞的、被刻意掩埋的真相碎片。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母亲,关于张淑芬,关于这步步为营、精心编织的陷阱的答案。
但答案绝不会从她们口中吐出,如同毒蛇不会交出它的毒牙。
他必须自己去挖,去那些被重重掩盖的角落,去那些散发着霉味和死亡气息的旧时光里。
第二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早餐桌上,林晓梅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昨晚的蛋糕多么美味,邻居们如何羡慕他们的“幸福”。
张淑芬则安静地小口喝着粥,偶尔抬眼看向李国栋,眼神温和得一如往常,仿佛昨夜那声石破天惊的低语从未发生。
“妈,”
林晓梅放下筷子,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
“今天该去复查了吧?上次王主任说这个疗程的药吃完得再去看看。”
张淑芬动作顿了一下,随即顺从地点点头:
“是了,瞧我这记性。老麻烦你了晓梅。”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
林晓梅笑着转向李国栋,
“老公,你今天公司没事吧?要不你送妈去?我上午约了个烘焙原料商谈合作,怕赶不及。”
她的眼神坦荡,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期待。
李国栋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努力维持平稳:
“上午有个线上会议,挺重要的,走不开。辛苦你了晓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淑芬,
“妈复查要紧,别耽误了。”
“没事没事,晓梅陪我去就行。”
张淑芬连忙摆手,脸上堆起温和的笑,
“你工作要紧。”
李国栋点点头,不再言语,低头机械地吞咽着食物,味同嚼蜡。
他看着林晓梅殷勤地帮张淑芬穿上薄外套,仔细检查着病历袋和医保卡,
两人之间那种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充满掌控与顺从的氛围,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大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她们的声音。
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行走的“咔哒”声,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李国栋紧绷的神经。
他没有动,维持着僵坐的姿势,直到确认电梯下行声远去,汽车引擎声消失在小区道路尽头。
行动!
他猛地站起,动作快得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刷着耳膜。
他几步冲到张淑芬的房门前——
那扇门,平时总是虚掩着一条缝,此刻却关得严严实实。
他握住冰冷的黄铜门把手,轻轻一旋。
锁了。
意料之中。
一丝冰冷的笑意爬上李国栋的嘴角。
他迅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客厅电视柜上一个不起眼的旧针线盒上。
他走过去,打开,里面有几根不同型号的回形针。
他挑出最细、最坚韧的一根,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
时间仿佛被拉长。
他蹲在张淑芬的门前,将回形针捋直,尖端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
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圆点。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细微触感,耳朵捕捉着锁芯内部簧片微弱的咔哒声。
童年时为了偷看母亲藏起来的生日礼物而学会的这点“小伎俩”,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境下派上用场。
“咔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惊雷。
门锁开了。
李国栋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房门。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陈年樟脑和茉莉香薰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这曾经让他感到温暖、怀念的茉莉香,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腐朽和阴谋的气息。
房间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丝不苟,透着一股刻板的秩序感。
窗帘拉拢,光线昏暗。
他的目标明确——衣柜。
那个笨重的、深棕色的老式实木衣柜,像一口沉默的棺材矗立在墙边。
他走过去,拉开柜门。
里面衣物叠放整齐,按照季节和颜色分类,散发出同样的樟脑和茉莉混合气味。
他毫不犹豫地将上层叠好的衣物一件件搬出,动作尽量轻柔,避免留下翻动的痕迹。
衣柜内部很深,底部铺着一层干净的防尘布。
他伸手进去摸索,指尖划过粗糙的木板。
突然,在靠里侧的角落,他触到了一个坚硬的、带有金属边缘的凸起。
用力一抠,一小块活动的木板被掀开,露出一个隐藏在衣柜底板下的、约莫两个手掌大小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个深紫色的天鹅绒首饰盒,样式老旧,边角已经磨损。
李国栋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
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取出。
盒子没有上锁,但搭扣扣得很紧。
他屏住呼吸,用指甲撬开搭扣。
“啪嗒。”
盒盖弹开。
没有预想中的珠宝首饰,里面只有三本……病历。
三本来自不同医院、不同时期、颜色和厚薄各异的病历本。
李国栋的手指有些颤抖,他拿出最上面的一本。
深蓝色的封皮,印着“xx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字样。
翻开扉页,患者姓名:张淑芬。就诊时间:2014年3月。
他快速翻阅。
主诉:长期情绪低落,失眠,兴趣减退,伴有强烈焦虑感。
诊断:重度抑郁伴广泛性焦虑障碍。
医生字迹潦草,但结论清晰。
开了几种常见的抗抑郁和抗焦虑药物。
记录里提到患者自述“家庭变故后长期心情压抑”,“感到孤独无助”。
放下这本,拿起第二本。
封面是浅绿色,
“xx省精神卫生中心”的logo。日期:2017年8月。
这一本明显薄一些。主诉却有了变化:
多疑,认为家人(尤其女儿林晓梅的丈夫)对自己有恶意,怀疑食物被下毒,情绪波动极大,易激惹。
医生在“精神检查”一栏的描述显得谨慎:
“患者思维略显偏执,存在关系妄想,情绪不稳定,缺乏自知力……”
诊断一栏,赫然写着:
疑似偏执型人格障碍?待排器质性病变。
建议进一步检查脑部影像。
李国栋注意到,林晓梅作为家属在“知情同意”栏签了名。
第三本。
这是一本印制相对精致的米黄色病历,来自一家名字陌生的“康宁心理诊所”,看起来像是私立机构。
日期是最近的:2023年1月,也就是几个月前!
李国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翻开。
主诉内容让他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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