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国栋不得不回到那个所谓的“家”。
刚走到楼下,就发现单元门口聚集着比平时多几倍的人,个个神情激动,议论纷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兴奋。
话题的中心,毫无意外,是那张贴在墙上的鲜红公告。
“老李家那小子,这下可发了!六十平米,少说一千个!”
“啧啧,命好啊!娶了个带孩子的老婆,这下连本带利都赚回来了!”
“听说他那个老婆,前头那个老公也是没几年就走了,命硬着呢……”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听见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你看她妈,看着温温和和的,那眼神,啧啧……”
那些压低的议论,尤其是关于“命硬”的窃窃私语,如同冰冷的针,刺入李国栋的耳中。
他低着头,快步穿过人群,那些探究的、羡慕的、甚至是带着一丝嫉妒和幸灾乐祸的目光,像芒刺在背。
走到自家门口,他习惯性地掏出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钥匙拧不动了。
李国栋一愣,以为自己拿错了钥匙。
他拔出来,确认了一下,没错,是自己用了多年的家门钥匙。
他再次尝试插入,旋转。
依旧纹丝不动。锁芯里传来一种陌生的、冰冷的阻滞感。
门锁被换了!
一股怒火瞬间冲上李国栋的头顶。
他强忍着砸门的冲动,按响了门铃。
里面传来脚步声。
门开了。
林晓梅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得意和虚伪歉意的笑容:
“哎呀,老公你回来啦!忘了跟你说了,下午我看新闻说咱们这片要拆迁了,这人多眼杂的,怕不安全!我就赶紧找人把门锁给换了!最新款的c级锁芯,防盗性能可好了!”
她侧过身,手里晃着一串亮晶晶的新钥匙,
其中一把已经挂在了她的钥匙圈上,和那把“有缘”的生肖玉坠挂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眼。
“喏,这是你的新钥匙!快进来!”
李国栋看着她递过来的钥匙,没有立刻去接。
他盯着那崭新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锁孔,又看向林晓梅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贤惠”的脸。
换锁!
在拆迁消息公布的当天下午!
借口是“防盗”,实质是什么?
是迫不及待地宣告主权?
是将他彻底隔绝在这个“家”之外的第一步?
是防止他像今天一样,在她不在的时候,再次进入张淑芬的房间?
“动作真快。”
李国栋的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
“那当然,安全第一嘛!”
林晓梅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依旧笑着,伸手把他拉进门,
“快进来,外面冷。妈还说呢,你怎么还没回来。晚饭都做好了!”
客厅里,张淑芬坐在餐桌旁,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菜肴。
她抬起头,对李国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国栋回来了?累了吧?晓梅特意给你炖了汤,补补。”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下午更换门锁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同她每日泡的那杯42度的茉莉花茶一样寻常。
李国栋沉默地接过林晓梅硬塞过来的新钥匙,冰冷的金属硌着他的掌心。
他走到餐桌旁坐下,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汤,那浓郁的香气此刻只让他感到反胃。
这汤里,有没有加料?
像金鱼缸底的那些粉末?
像父亲冰箱里那些被严密看守的胰岛素旁边,可能存在的“新成员”?
这个“家”,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无形的毒。
温馨的餐桌,成了最危险的刑场。
他拿起勺子,手微微颤抖。
他必须吃,必须表现得正常,不能让她们起疑。
在巨大的拆迁利益面前,在张淑芬那可怕的病症驱动下,这对“母女”会做出什么?
他不敢想。
拆迁公告是导火索,换锁是宣战书。
而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赌注是他的财产,他的健康,甚至是他和他至亲的生命!
夜里,李国栋躺在次卧狭小的床上,林晓梅似乎因为兴奋和算计,睡得很沉。
他却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听着老旧楼板偶尔传来的吱呀声,听着主卧方向死一般的寂静(今晚没有争吵),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手机屏幕幽光照亮他疲惫而警惕的脸。
他在加密备忘录里,一字一句地记录下今天的发现:
拆迁公告、林晓梅催促补证、门锁被换、病历照片已存、父亲家冰箱胰岛素情况(暂时正常?)……
每一个字都像刻在心上,带着血淋淋的警醒。
突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午夜凶铃,骤然划破死寂!
不是他的手机!
是林晓梅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疯狂震动!
林晓梅被惊醒,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摸索着抓过手机,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屏幕。
下一秒,她猛地坐了起来,睡意全无,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喂?……王医生?!……什么?!……我公公?!……昏迷?!……好好好!我们马上到!市一院急诊是吧?!”
电话挂断。林晓梅惊恐地转向李国栋,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表演痕迹过重的慌乱:
“老公!不好了!爸……爸他晕倒了!邻居发现的!叫了120,送到市一院急诊了!医生说是糖尿病急重并发症,情况很危险!让我们马上过去!”
李国栋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他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手脚冰凉,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父亲!下午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下午父亲家冰箱里那几支看起来“正常”的胰岛素笔芯,
闪过病历本上“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待查”和“警惕医疗伤害风险”那几行刺目的字,
闪过张淑芬那深不见底的、温和的眼神,
闪过林晓梅今天异常的热情和换锁的举动……
一个冰冷刺骨、带着死亡气息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冰箱里的药……还在吗?
它们……真的还是胰岛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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