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固态。
纪靳修的那句“吓到了?”,声音低沉沙哑,像粗糙的砂纸磨过心尖,带着一种洛梨从未听过的、压抑的、近乎笨拙的探询。
他的手依旧紧紧包裹着她的,温热干燥的掌心与她冰凉颤抖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那力道甚至有些攥得她生疼,却奇异地成为此刻她唯一能感知到的、真实的锚点。
洛梨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全然的冰冷和疏离,似乎有什么更深沉、更汹涌的东西在冰面下翻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山风吹乱了他的发,几缕黑发垂落,让他那张一贯冷峻禁欲的脸,莫名添了几分落拓的戾气和……一丝难以捕捉的关切?
“我……”洛梨张了张嘴,声音破碎得不成调,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滚落下来,连她自己都猝不及防。不是表演,不是撒娇,是劫后余生最真实的恐惧和后怕,“……他们……那个东西……差点就……”她语无伦次,身体因为迟来的剧烈情绪而抖得厉害。
看着她滚落的泪珠和煞白的小脸,纪靳修的眉头锁得更紧,那双总是运筹帷幄、冷静无波的黑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近乎烦躁的……无措。
他似乎并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尤其是女人的眼泪。
他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抬起,似乎想做什么,却又僵硬地停在了半空,最终只是略显笨拙地、用指腹极其快速地、近乎粗暴地擦过她脸颊的泪痕。
“没事了。”他重复了一遍之前在庆功宴上的话,语气却截然不同。之前是宣告式的平静,此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试图驱散她恐惧的力道,“人已经处理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
他的触碰一掠而过,带着皮革和冷风的气息,有些重,甚至弄花了她一点妆容,却奇异地让洛梨慌乱的心找到了一丝落点。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止住眼泪,却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纪靳修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持续地握着她的手,用他掌心的温度和稳定的力道,无声地传递着一种原始的安抚。
车子重新启动,平稳地驶向位于山顶的私人宅邸。一路无话,只有两人交握的手,和车厢内弥漫的、混合着恐惧、暴戾残余和微妙温度的复杂气息。
回到那座极致奢华却也极致冰冷的宅邸,管家和佣人早已接到消息等候,见到纪靳修带着明显受惊的洛梨进来,都训练有素地垂下眼帘,不敢多看一眼。
“放热水,煮安神茶。”纪靳修对管家吩咐了一句,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调,但似乎比往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他依旧没有松开洛梨的手,几乎是半扶半抱地,将她带到了二楼的主卧套房——这次不是客房。
“去泡个热水澡。”他松开她,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却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洛梨此刻乖顺得像只被吓坏了的猫崽,点了点头,机械地走向浴室。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洛梨蜷在宽大的按摩浴缸里,直到这时,紧绷的神经才一点点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窗外似乎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像极了那个被他用西装裹住头的雨夜。
那个毫不犹豫握住她手的力道,那个笨拙擦泪的动作,那个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无措和戾气……一幕幕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与她认知里那个冷漠精准、一切以合约和利益为重的纪靳修,割裂又重叠。
心里某个被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危险和他不同寻常的反应,撬开了一丝细微的裂缝。
她洗完澡出来,穿着佣人准备的柔软睡袍,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
纪靳修并不在卧室。客厅的小茶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安神茶。
她端起茶杯,走到落地窗前。山下城市的灯火在雨雾中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海。
卧室的门被推开,纪靳修走了进来。他也换了衣服,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柔和了他平日西装革履的冷硬感,却依旧掩不住那股天生的矜贵与疏离。头发似乎随意擦过,还有些微湿。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眉头微蹙,显然还在处理刚才事件的后续。
看到洛梨站在窗前,他脚步顿了一下,走了过来。
“感觉怎么样?”他问,视线扫过她手里的茶杯。
“好多了。”洛梨低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谢谢。”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窗外细密的雨声。
纪靳修操作了一下平板,将它递到洛梨面前。屏幕上是一个资料档案,正是那个砸车窗的私生饭的详细信息,包括过往的跟踪、骚扰记录,甚至一些极其隐私的过往。
“这个人,以及他的同伙,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纪靳修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一种宣判式的漠然,“所有相关的影像资料已经彻底清除。今晚山道上的事,不会有任何消息泄露出去。”
他的处理方式,依旧高效、冷酷、斩草除根。
洛梨看着屏幕上那张扭曲疯狂的脸,胃里一阵不适。她相信纪靳修绝对有能力做到他所说的“彻底消失”。
“为什么……”她抬起头,看向他,声音有些发颤,“……为什么他们会这么疯狂?”
纪靳修收起平板,目光投向窗外迷蒙的夜色,侧脸线条冷硬。
“占有欲。窥私欲。得不到就毁灭的扭曲心理。”他列举得极其冷静,像在分析一个商业案例,“你站在光里,吸引了太多的目光,其中自然也包括这些藏在阴影里的蛀虫。以前或许只是小打小闹,但现在……”
他顿了顿,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深邃难辨。
“你和我名字放在了一起。这无疑刺激了他们,也给了他们一种扭曲的‘成就感’——仿佛通过伤害你,就能触碰到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世界。”
他的分析冰冷而精准,剥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直指血淋淋的核心。
洛梨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所以,今晚的灾难,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因为她和他的“绑定”?
“害怕了?”纪靳修注视着她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忽然问道。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单纯的评估。
洛梨攥紧了杯子,指甲掐进掌心。
说不害怕是假的。那飞溅的红色污秽,疯狂的引擎声,濒临失控的车速……每一个画面都足以成为噩梦。
但……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双眼睛里,除了残留的惊恐,渐渐凝聚起一种倔强的、不服输的光。
“如果我说害怕,”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清晰的颤音和挑战,“纪先生会因此终止合约吗?”
纪靳修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眉梢极其轻微地挑动了一下。他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真地审视眼前这个女人—— beyond 那副美丽皮囊和会撒娇撩人的外表。
“不会。”他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冰冷而笃定,“纪氏的字典里,没有因噎废食。风险永远存在,解决它,而不是回避它。”
意料之中的答案。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洛梨心里那点微弱的、不切实际的期待再次落空,却又奇异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还是那个冷酷的商人,没有因为一时的心软而改变规则。这样,她也能更好地守住自己的心。
“那我就不怕。”她听到自己说,声音渐渐稳定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她平日里那种故作轻松的语气,“反正……纪总会解决的,不是吗?就像今晚一样。”
她试图笑一下,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纪靳修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强装镇定下的细微颤抖,看着她努力挺直的脊背,看着她眼底那抹不肯熄灭的倔强光芒。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玻璃,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他忽然朝她走近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得洛梨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刚沐浴后的、带着水汽的冷冽木质香气,混合着一丝极淡的烟草味。
她的心跳骤然失序,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跟却像是钉在了原地。
纪靳修抬起手。
这一次,不再是擦泪时那种笨拙的粗暴。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地、几乎称得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额角的一缕微湿的发丝,然后将它别到她的耳后。
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敏感的耳廓。
洛梨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呼吸瞬间屏住。
他的动作很轻,很缓,甚至带着一种与他气质截然不符的……生涩的温柔。
但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却依旧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让她看不懂,却不由自主地沉溺。
“嗯。”他发出一声极低的、近乎气音的单音节。像是回应她那句“纪总会解决的”,又像是别的什么。
他的指尖在她耳后停留了一瞬,那微凉的触感却像是烙铁一样烫人。
然后,他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个轻柔的触碰只是她的幻觉。
“把茶喝了,早点休息。”他恢复了一贯的冷调,转身走向书房的方向,只留下一个挺拔冷硬的背影,“今晚我住这边。”
房门被轻轻带上。
洛梨一个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和那声低沉的“嗯”。
心底那片被撬开的裂缝,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克制又生涩的温柔,注入了一丝滚烫的熔岩。
冰面之下,暗流汹涌。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自己依旧发烫的耳廓。
那里,心跳如擂鼓,彻底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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