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承天门。
此乃皇城正门,守卫森严,寻常官吏都需在此下马、验明腰牌,方可入内。
此刻,承天门前的气氛却凝固得如同铁块。
所有当值的禁军,都像见了鬼一样,死死盯着那缓步走来的十道身影。
为首的朱剩,一身黑底金纹飞鱼服,腰悬绣春刀,嘴角挂着那副标志性的痞笑,闲庭信步,仿佛不是来上朝,而是去秦淮河听曲儿。
但他身后那九名大汉,却如九座移动的铁山!
他们同样身着飞鱼服,手按刀柄,步伐整齐划一,落地无声。每一步踏出,都带着一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铁血煞气,冰冷、肃杀,让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好几度!
“站……站住!来者何人!”
一名禁军都尉硬着头皮上前,手按着刀柄,声音却在发颤。
朱剩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往前走。
“放肆!此乃皇城禁地,再敢上前,格杀勿论!”都尉色厉内荏地吼道。
“唰!”
朱剩身后的九名锦衣卫,动作整齐划一,右手同时握住刀柄,绣春刀出鞘半寸!
“铮——”
那清越的金属摩擦声,仿佛一道冰冷的电光,瞬间划过所有禁军的心脏!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让他们浑身汗毛倒竖!
这九个人,绝对杀过人!而且杀的不是一个两个!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两个穿着武将官服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从门洞里冲了出来。
“住手!都他娘的住手!瞎了你们的狗眼!”
为首一人,正是开国公常遇春的儿子,郑国公常茂。他身后跟着的,是曹国公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
这俩倒霉蛋,正是今日当值的最高武官。
常茂和李景隆冲到那都尉面前,一人一脚,直接将他踹了个趔趄。
“滚滚滚!这位是临淮王!圣上钦点的临淮王!你们敢拦?想抄家灭族吗!”常茂指着都尉的鼻子破口大骂。
李景隆则是一脸谄媚地小跑到朱剩面前,点头哈腰:“哎哟,我的王爷,您怎么来了?来之前也不派人知会一声,弟弟我好出城迎接啊!”
朱剩这才停下脚步,斜睨了他们一眼,嘿嘿一笑:“怎么,本王进宫,还得跟你俩报备?”
说着,他抬脚就对着两人屁股一人来了一下。
“哎哟!”
两人夸张地叫了一声,非但不怒,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他们的目光,已经完全被朱剩和他身后的锦衣卫给吸引住了。
太他娘的帅了!
太他娘的威风了!
这身飞鱼服,这把绣春刀,这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这才是爷们该有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火热。他们悄悄凑到朱剩身边,常茂搓着手,压低声音道:“剩哥,我的好哥哥!你这……这是什么队伍啊?也太扎实了!你看,能不能……让弟弟们也进去混个名头?”
“是啊是啊,”李景光连连点头,“以后跟着剩哥你,谁敢惹我们,直接拖走!我看谁还敢说我们是应天府二傻!”
朱剩嗤笑一声,拍了拍两人的脸蛋:“就你们这两个草包?还想进我锦衣卫?滚蛋!本王要的是能杀人的鹰犬,不是斗鸡的公鸡。”
见两人满脸失望,朱剩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不过嘛……本王倒是有个好差事需要你俩,等过段时间,本王组个局你们把应天城的世子都喊来一起吃个饭。”
“啊?”两人一愣。
“怎么!不愿意!”
“只要能跟着剩哥,干啥都行!”
“行,到时候本王通知你们。”朱剩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理会他们,径直带着人,朝着奉天殿的方向走去。
……
奉天殿。
早朝刚过,朱元璋正与几位核心大臣商议政事。
殿内气氛严肃。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小跑着进来,脸色古怪,声音尖细地通报道:“启奏陛下……临淮王,求见!”
朱元眉头一挑。
这混账小子,不是刚给了他令牌胡闹去吗?怎么这么快就跑进宫了?
他身边的胡惟庸,眼中则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在他看来,朱剩此刻进宫,正好,他可以借机发难,参朱剩一个“无故滋扰,御下不严”之罪!
“宣。”朱元璋淡淡地说道。
“宣——临淮王朱剩觐见——”
随着内侍的唱喏,大殿的门口,出现了十道身影。
当先一人,正是朱剩。
他踏入奉天殿的瞬间,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和他身后的九个人,死死地吸引住!
那是什么衣服?
黑色的底,金色的飞鱼纹,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流淌着冰冷而华贵的光泽!
那是什么刀?
修长的刀身,别致的刀柄,即使收在鞘中,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锋锐!
最可怕的,是他们身上那股气势!
沉默、冷峻、如刀锋,如磐石!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将整个沙场的血腥与杀伐,都带进了这座金碧辉煌的朝堂!
胡惟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是朱剩招募的那群乌合之众?这怎么可能!这才几天工夫?
李虎呢?他的人呢?
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臣,锦衣卫指挥使朱剩,携麾下九名校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剩单膝下跪,声音洪亮。
他身后九人,“唰”的一声,动作整齐划一,单膝跪地,手按刀柄,头颅低垂。
“锦衣卫参见陛下!”
声音不大,却如金铁交鸣,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龙椅之上,朱元璋原本靠着椅背的身体,猛地坐直了!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眸子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死死地盯着朱剩和他身后的九个人,从那身飞鱼服,看到那柄绣春刀,再看到他们身上那股子悍不畏死的气势!
好!
好一个锦衣卫!
好一把天子之刀!
“哈哈哈哈!”朱元璋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畅快与满意,“好!好!好!咱的好大侄儿,快起来!都起来!”
“谢陛下!”
朱剩站起身,脸上却不见半点得意,反而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朱元璋笑意一收,奇道:“怎么?给咱练出这么一支精锐,还不高兴?”
朱剩“噗通”一声,又跪下了,这次是双膝跪地,抱着朱元璋的大腿就开始嚎。
“陛下啊!您是不知道啊!臣为了练出这几个‘样品’,可是把老底都掏空了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这帮兔崽子,一个个都是吃金子长大的!每天的伙食,顿顿要有肉!训练用的器械,三天就得换一批!还有这身行头,您瞅瞅,这料子,这做工,都是找最好的匠人做的,贵得吓人啊!”
“最关键的是,臣给他们许诺了!凡是为国捐躯的,抚恤金白银五百两!伤残退役的,养他们一辈子!这笔钱,臣……臣实在是拿不出来了啊!陛下,您要是再不给钱,您这刚出鞘的刀,就得饿死在鞘里了啊!”
大殿内,文武百官一个个目瞪口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当着皇帝和满朝文武的面,抱着皇帝的大腿哭穷要钱?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胡惟庸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
他刚得到消息,他派去的李虎,连人带队伍,全折了!头都被挂在了锦衣卫的旗杆上!
现在,这朱剩非但没受罚,反而带着成果来邀功,来要钱!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他胡惟庸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再浇上一泡热尿!
“荒唐!”胡惟庸再也忍不住,出列怒斥道,“临淮王!你可知罪!你无故斩杀五城兵马司都尉,收编乱党,已是重罪!如今竟还敢在朝堂之上,咆哮哭闹,索要钱财!简直目无君上,目无国法!”
朱剩抬起头,抹了把“眼泪”,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胡相,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斩杀?那李虎聚众冲击天子亲军大营,意图不轨,本官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当场格杀,乃是天经地义!至于钱嘛……我这是为陛下办事,为朝廷分忧,跟陛下要点粮饷,难道不应该吗?”
“你!”胡惟庸气得浑身发抖。
“好了!”朱元璋沉声喝道,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胡惟庸,眼神冰冷,让后者心头一颤。
然后,他又看向朱剩,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这小子,还是那个混不吝的德性。
不过,他喜欢!
朝会就此结束。朱元-璋以“商议锦衣卫细节”为由,将朱剩单独留了下来。
“钱的事,好说。”朱元璋缓缓开口。
朱剩眼睛一亮。
“但是……”朱元璋话锋一转,“这锦衣卫,毕竟是天子亲军,责任重大。你一个亲王,整日吊儿郎当,朕怕你担不起这个指挥使的重任啊。”
来了!
朱剩心里冷笑一声。
他就知道,这老狐狸抠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想趁机夺权!想把这把刀,彻底握在自己手里!
朱剩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陛下说的是。臣也觉得担子太重,压得我晚上都睡不好觉。要不……这指挥使的位置,您另请高明?臣就当个挂名王爷,继续去秦淮河上为大明的人口增长做点贡献就行了。”
他这是以退为进!
朱元璋被他这番无赖话给气笑了,指着他骂道:“你个小王八羔子!想撂挑子?门儿都没有!”
他沉吟片刻,也知道逼得太紧会适得其反。
“这样吧,”朱元璋敲了敲龙椅扶手,一锤定音,“指挥使,还是你来当。但是,朕得给你派个副手,帮你分担分担。”
朱剩心领神会,这老朱,终究还是要在锦衣卫里插个钉子。
他也懒得再扯皮,干脆利落地说道:“行!不过副指挥使听我的!他要是敢跟侄儿我耍心眼,我打断他的腿,您可别心疼!”
“哼,只要你有这个本事。”朱元璋冷哼一声,本想把自己身边的二虎推上去,但想了想,二虎是内侍,不合适。
他目光一扫,最后落在了殿下一个不起眼的武将身上。
“毛骧。”
“臣在!”
“从今日起,你便任锦衣卫副指挥使,辅佐临淮王,不得有误!”
“臣,遵旨!”毛骧跪下领命,眼神平静无波。
朱剩眯着眼盯着毛骧,看的毛襄心里直发毛。
毛襄退下后偌大的奉天殿,只剩下叔侄二人。
“说吧,这次想从咱这里敲多少?”朱元璋坐回龙椅,语气恢复了家常。
“不多,”朱剩伸出五个手指头,“先来五十万两白银,当启动资金。”
“滚!”朱元璋抄起一个奏折就扔了过去,“五十万两?你怎么不去抢!户部一年的结余都没这么多!”
“那就三十万两?”
“滚蛋!”
“十万两!不能再少了!不然队伍真要散伙了!”
叔侄俩如同菜市场的贩子,你来我往,唾沫横飞。
最后,朱剩累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不说话了。
朱元璋也说累了,喝了口茶,看着他,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剩子,你跟咱说句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朱剩抬头看着他,收起了所有的嬉皮笑脸,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叔,我想让这大明,站得再高一点,国祚再长一点。我想让那些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夜不能寐。我想让那些觊觎我大明江山的草原豺狼,闻风丧胆!”
朱元璋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他沉默了许久,缓缓站起身,走到朱剩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钱,咱会给你想办法。”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拍了拍朱剩的肩膀,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老杀才……把那块令牌,给你了?”
轰!
朱剩只觉得脑子里一声巨响,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朱元璋!
老朱……他知道?他知道老杀才!他知道暗机阁!
朱元璋看着他震惊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带着缅怀的笑容。
“你以为,没有咱的默许,他能在应天府的地底下,挖出那么大一个老鼠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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