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苏州府！”
朱剩的将令，如同一块巨石砸入东海，掀起的滔天巨浪，以一种远超船队航行速度的方式，向着江南最繁华的心脏地带，席卷而去！
当那支悬挂着“朱”字王旗和“皇家第一舰队”旗号的庞大舰队，如同一座座移动的海上堡垒，出现在长江入海口时，整个苏州府，乃至半个江南，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临淮王，朱剩，来了！
那个在东海之上，谈笑间灭掉三大海盗王，收编数千悍匪的混世魔王，带着满身的血腥味和缴获的金山银山，来了！
消息像是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苏州的大街小巷，更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了每一个与那本青皮账簿有关联的府邸之中。
苏州，沈家府邸。
这座占地百亩，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比王府还要气派三分的宅院，此刻却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云笼罩。
密室之内，灯火通明，却照不亮在座每一个人难看到极点的脸色。
首座之上，坐着一个身穿锦缎员外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美髯的老者。他手中摩挲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神态看似镇定，但那微微眯起的眼中，却闪烁着狐狸般的精光。
此人，正是沈家家主，沈万三的不知道多少代后人，如今的江南首富，沈天南。
在他的下首，坐着十几个衣着华贵之人，有松江府的陈家布王，有杭州的丝绸大亨，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官袍，却满脸焦灼的地方官员。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在鬼见愁的那本账簿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公，这……这可如何是好？”一个挺着啤酒肚，脑满肠肥的盐商率先沉不住气，声音都在发抖，“那朱剩小儿，来势汹汹，摆明了是冲着我们来的！账本……账本肯定在他手上！”
“慌什么！”沈天南眼皮都没抬一下，冷斥一声，“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
他话虽如此，但密室中压抑的气氛却没有丝毫缓解。
“沈公，依我看，不如破财消灾？”松江府的陈家家主，一个精瘦的汉子，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那临淮王，听说也是个贪财的主。咱们凑个几百万两银子，给他送过去，买个平安。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糊涂！”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知府便一拍桌子，怒道：“他要的只是钱吗？他要的是我们的命！是整个江南的根基！这笔钱送过去，就等于承认了账本上的事！到时候，他是拿钱办事，还是拿钱……再办我们？”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又是一寒。
“那……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要不，联络京里的恩师同年？请他们上书弹劾，说这临淮王在地方上横征暴敛，搅得民不聊生！让他自顾不暇！”
“没用的！他送了三百万两白银回应天，皇上现在正拿他当财神爷供着，谁敢弹劾他？”
密室里，争吵声，叹气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够了！”
沈天南终于开口，他将手中的核桃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一群蠢货！”沈天南环视众人，眼中满是失望，“临淮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还没看清楚吗？”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道：“他是个年轻人，年轻人，就喜欢名！喜欢威！他灭海盗，是为了一个‘威’字！他来苏州，同样也是为了一个‘威’字！”
“这种人，你给他钱，他看不起。你用官场规矩压他，他直接掀桌子！”
“对付这种滚刀肉，只有一种办法……”沈天南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狠辣杀机！
“那就是，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沈公，您的意思是……”
“白莲教的那帮人，不是一直想在江南搞点动静吗？”沈天南冷笑一声，“给他们钱，给他们兵器！让他们去跟临淮王斗！不管谁输谁赢，对我们都有好处！”
“同时，我们也不能闲着。”
沈天南的目光，重新变得温文尔雅，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和善的笑意。
“传我的话，就说我沈天南，代表江南商会，仰慕临淮王神威，特备下薄酒，在寒舍为王爷接风洗尘。”
“本人，要亲自会会这位……混世魔王！”
……
三日后，苏州织造府。
与所有人的预料都不同，朱剩的舰队抵达苏州后，并未直接冲进苏州城耀武扬威。
大军驻扎在城外港口，而朱剩本人，则带着一队亲兵，大摇大摆地住进了专供皇亲国戚使用的苏州织造府。
然后，这位王爷仿佛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他既不查案，也不问政，每日就是饮酒作乐，大宴宾客。今天请苏州的才子名流吟诗作对，明天邀瘦西湖的花魁画舫同游。
金银流水般花了出去，一派沉迷于声色犬马、无可救药的纨绔做派。
这番操作，直接把所有暗中观察他的人，全都给整不会了。
织造府后院，一间雅致的书房内。
朱剩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那本青皮账簿，听着独眼龙的汇报。
“王爷，都安排下去了。”独眼龙一身便装，恭敬地躬身道，“属下挑选了三百名最精悍的老弟兄，化整为零，扮作脚夫、伙计、游侠，已经渗透进了苏州城的各个角落。城防图、主要街道、以及沈家、陈家等大族的府邸结构，都在绘制之中。”
“嗯。”朱剩点了点头，随口问道，“那个沈天南，有什么动静？”
“他给您下了帖子，想请您赴宴。”独眼龙的独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王爷，这恐怕是鸿门宴！”
“鸿门宴？”朱剩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猎人般的兴奋，“本王就喜欢鸿门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歌舞升平的景象，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鱼儿，已经自以为看透了鱼饵。”
“那就该收网了。”
他转过头，对独眼龙下令：“告诉兄弟们，今晚，都把家伙事儿擦亮点。”
“本王，要去沈家……听曲儿。”
……
当晚，沈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正厅之内，宾主尽欢。
沈天南坐在主位，频频向朱剩敬酒，言语之间，极尽恭维。
“王爷真是少年英雄，神威无双！剿灭海寇，为我江南除去一大害，我等商民，感激不尽！老夫敬王爷一杯！”
朱剩来者不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带着几分醉意，摆手笑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倒是沈老板，你这园子，比本王的王府还气派，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啊！”
沈天南眼中精光一闪，抚须笑道：“王爷说笑了，不过是些黄白之物堆砌的俗物，怎能与王爷的盖世功勋相比？”
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状似无意地说道：“不过，说起这黄白之物，我等江南商人，也是有苦难言啊。朝廷赋税繁重，官府层层盘剥，生意难做。如今王爷来了，还望王爷能体察民情，高抬贵手，给我等一条活路啊！”
说着，他对着旁边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下人，捧上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托盘，上面盖着红布。
“王爷，这是江南商会的一点心意，区区百万两银票，不成敬意，还请王爷笑纳。就算是……我等孝敬给王爷的‘过路钱’。”
“过路钱”三个字，他说得极重。
这是赤裸裸的试探，也是警告！
言下之意，账本上的事，我们认了，拿了钱，这事就得翻篇！
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朱剩身上。
只见朱剩醉眼惺忪地看了一眼那托盘，打了个酒嗝，嗤笑一声：“百万两？沈老板，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沈天南的脸色，瞬间一僵。
“王爷……这是何意？”
“本王的意思是……”朱剩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的冷酷。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天南，一字一句地说道：“本王来苏州，不是来要钱的。”
“是来，要命的！”
“你！”沈天南勃然变色，他终于撕下了温文尔雅的伪装，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朱剩！你不要太猖狂！你以为这里是东海吗？告诉你，这苏州府，还轮不到你一个毛头小子来撒野！”
他怒吼道：“我那女婿，乃是户部侍郎！我那同年，官至内阁学士！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明日，弹劾你的奏章，就能堆满奉天殿！”
“哦？是吗？”朱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本王好怕啊。”
“来人！”
沈天南见状，以为朱剩怕了，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他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
“给我拿下！”
“哐当！”
酒杯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霎时间，屏风后，梁柱上，涌出数十名手持利刃的黑衣死士，杀气腾腾地扑向朱剩！
大厅内的宾客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处逃窜！
然而，面对这必杀之局，朱剩却连动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笑了。
“呵呵……”
那熟悉的，让顺子毛骨悚然的低笑声，再次响起。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拍了两下。
“啪，啪。”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魔力。
就在他拍手声落下的瞬间——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沈府之外传来！那不是雷声，是炮鸣！
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沈府那用精铁浇筑的大门，在一声巨响中，被硬生生轰成了碎片！
火光，冲天而起！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
一个浑身是血的家丁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厅，声音凄厉地嘶吼：“家主！不好了！我们被官军包围了！是皇家第一舰队！他们……他们把炮都推进城里来了！”
什么？！
沈天南脸上的狰狞笑容，瞬间凝固，化为了无尽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那几十名刚刚还杀气腾腾的死士，此刻也全都僵在了原地，握着刀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朱剩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那本青皮账簿。
他随手一扔，账簿轻飘飘地落在沈天南面前的桌子上。
“沈老板，”朱剩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本王的人头就在这里。”
“就是不知道，你，和你全家的人头，够不够硬，来取？”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应天府，奉天殿。
老朱看着殿前广场上，那几十辆装满了白花花的银锭的马车，嘴巴咧得快要到耳根子了。
“哈哈哈哈！好！好啊！”
“咱这大侄子，真是咱老朱家的麒麟儿！能打仗，还能搞钱！比朝堂上这帮只知道伸手要钱的废物强多了！”
老朱激动地搓着手，恨不得现在就扑到银子堆里打个滚。
而顺子，在交接完所有财物，并转达了朱剩那番“送钱给叔叔修宫殿”的话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从怀中，取出另一块令牌，转身，径直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这是王爷的第二道命令。
给皇上甜头，更要给他老人家，套上一道“缰绳”。
而当今天下，唯一能管住老朱的，只有那位母仪天下，贤德无双的……
马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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