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的话，像一道最终判决，冰冷地砸在林墨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暂时不要再见晚晴？交出公司管理权？“冷静”一下？
这看似合理的安排，实则是一种变相的软禁和隔离。在真相查明之前，他，林墨，这个身上可能流淌着“仇人”血液、母亲背景成谜的人，已经被划入了需要严格防范的“可疑”范围。
尽管母亲的反应似乎表明了她也是受害者，但在苏明远这种层级的人看来，这并不能完全洗清林墨潜在的风险。尤其是“King”那句恶毒的挑拨，就像一颗毒种，已经种下，随时可能生根发芽。
林墨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白得透明。他没有争辩，也没有愤怒，只是用一种近乎死寂的目光看着苏明远，然后缓缓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所有的解释，在巨大的猜疑和目亲危殆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理解苏明远的决定，但这理解本身，就带着刻骨的悲凉。
“爸！”苏晚晴失声喊道，眼泪涌了出来，“你不能这样！林墨他是无辜的！阿姨她也是受害者！这明显是那个‘King’的离间计！”
“闭嘴！”苏明远厉声打断她，眼神冰冷而威严，“是不是离间计，查清楚了再说！在这之前，必须按规矩来！苏家不是儿戏，容不得半点风险！”
他看了一眼林墨，语气稍缓，却依旧不容置疑：“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公寓。没有我的允许，不得随意离开。需要什么，跟看守的人说。这是为了所有人好。”
“看守”……这个词像针一样刺破了林墨最后一点尊严。
他低下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好。我知道了。谢谢……苏董……安排。”
他从“叔叔”改回了“苏董”，这细微的变化，让苏晚晴的心狠狠一痛，也让苏明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苏明远不再多言，对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两个黑衣保镖上前，态度还算客气，但动作不容拒绝地示意林墨离开。
林墨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抢救室紧闭的门，又看了一眼泪流满面、想要冲过来却被父亲拉住的苏晚晴，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眷恋和一丝……诀别般的意味。
然后，他毅然转身，跟着保镖，一步一步，离开了医院走廊。背影萧瑟而决绝，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林墨！”苏晚晴的哭喊声被隔绝在身后。
回到那间曾经充满温馨、此刻却冰冷得像牢笼的公寓，林墨直接被“请”进了卧室。门外传来了清晰的落锁声，以及保镖低沉的交谈声。
他被软禁了。
真正的软禁。
世界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林墨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门，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压抑了一路的情绪，如同溃堤的洪水，终于轰然爆发。
不是愤怒于苏明远的冷酷，而是绝望于命运的捉弄，恐惧于母亲未知的过去，心痛于晚晴那瞬间的迟疑，更是一种对自身存在的巨大迷茫和荒谬感。
“King”……王建国……舅舅……母亲隐藏的姓氏…… 这一切像一团巨大的、肮脏的、纠缠不清的乱麻，将他死死困住，几乎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努力了那么久，拼尽了全力，眼看着就要触碰到幸福和认可，却在一夕之间，被打回原形，甚至跌入更黑暗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流干了，只剩下干涸的刺痛和麻木的空洞。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光芒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光斑。
林墨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望着窗外那片不属于他的繁华，眼神从最初的绝望和痛苦，一点点变得空洞，最后，凝结成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的坚定。
不能倒下。 绝对不能倒下。
母亲还躺在医院，生命垂危，她的过去需要真相，她的清白需要证明。 晚晴还在那里，他不能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和那个可怕的“King”。 “医联”是他的心血，是团队的努力，不能因为自己而垮掉。 还有那个“King”，那个将他人生搅得天翻地覆的幕后黑手，他必须把他揪出来！
苏明远的软禁，隔绝了他与外界的物理联系，却也给了他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环境。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果然，网络已经被切断。但他早有准备。他之前为了应对可能的商业间谍行为，让张超偷偷在公寓里预留了一条极其隐蔽的、独立的网络线路，作为应急后手。
熟练地接上隐藏网线，电脑屏幕亮起，连接成功的标志出现。
林墨的眼神锐利起来，如同潜伏的猎豹，开始了他被软禁后的第一次“出击”。
他首先联系了张超，通过加密通讯软件。他没有解释自己的处境，只是直接下达指令： “超子，听着，我现在需要你立刻做几件事，绝对保密。” “第一，彻底排查公司所有服务器，特别是核心数据库，寻找任何可能与我们之前未知的、关于‘基层疾病特殊数据’、‘区域健康异常’、‘未公开流行病学’相关的数据模块或异常访问模式。重点查赵健离职前三个月经手的所有项目！” “第二，动用一切技术手段，反向追踪之前所有异常攻击的源头，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我需要最详细的报告。” “第三，帮我查两个人，动用所有灰色地带的资源，不惜代价：一个代号‘King’，活跃于二十多年前的国际金融掮客；另一个叫‘王建国’，可能与我母亲沈静婉（曾用名王静婉）是兄妹关系，最近可能在国内活动，极其危险。”
张超在那头显然被这一连串指令惊呆了，但还是立刻领命：“明白，墨哥！你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别问，照做。有消息立刻通过这个加密通道告诉我。注意安全。”林墨切断了通讯。
接着，他犹豫了片刻，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那是他老家隔壁王婶的儿子，现在在市公安局网侦科工作，和他关系不错，以前帮过一些小忙。
电话接通，林墨没有寒暄，直接压低声音：“斌子，哥需要你帮个忙，违规的，风险很大，你听着就行，愿意帮就帮，不愿意就当我没打过。” “墨哥你说！”对方很干脆。 “帮我内部系统查两个人，一个叫王建国，大概五十多岁，可能有过案底，或者与一个代号‘King’的国际掮客有关联；另一个，查我母亲沈静婉，原名可能叫王静婉，查她二十多年前的户籍变更记录和所有可能关联的信息。要快，要保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在权衡，最终咬牙道：“……好！墨哥，我信你！等我消息！”
做完这一切，林墨才仿佛虚脱一般靠在椅背上，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知道自己在冒险，在走钢丝。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他没有选择。“King”的毒计已经将他逼到了悬崖边上，他必须反击，必须自救！
等待消息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直到深夜，电脑屏幕上，加密通讯软件终于急促地闪烁起来。
是张超！
林墨猛地坐直身体，点开消息。
张超发来的是一长串的数据包和分析报告，还有一段急促的语音： “墨哥！有重大发现！！” “我们真的在数据库深处找到了一个被高度加密隐藏的次级模块！里面存储的不是普通医疗数据，而是……而是五年前，南城周边某个乡镇集中出现的一组极其异常、未被公开的‘不明原因肺炎’的早期监测数据！当时上报后就被压下来了，后来不了了之！但这组数据里隐藏的某些特征模式……和后来爆发的全球性新冠疫情早期毒株的特征，有高度相似性！！”
张超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颤抖：“这组数据……价值连城！甚至可以说是……惊天动地！如果当时公布……也许……也许很多事情会不一样！赵健可能接触并泄露的就是这个！！” “另外，追踪攻击源有进展，多次攻击的最终跳板，都指向海外某个着名的、受雇于大型医药企业的黑客组织！” “还有，你要查的‘King’，暗网有消息流传，他最近确实活跃，似乎受雇于一家国际知名的……跨国医药巨头！”
轰——！！！
张超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弹在林墨脑海中引爆！ 不明原因肺炎……新冠疫情早期特征……被压下的数据……医药巨头……黑客组织……King……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串联成一条清晰而恐怖的链条！
“King”和他背后金主的目标，根本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也不是简单的家族恩怨！
他们想要的，是“医联”数据库里那份足以引发全球震动的、关于一场可能本可以被更早察觉和控制的瘟疫的早期关键证据！
他们想抹去或者独占这份数据！是为了掩盖什么？还是为了在未来可能的类似事件中，占据信息主导权，牟取暴利？！
而自己的母亲和舅舅，很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很多年前，就卷入了与“King”相关的某个事件中，成为了这盘巨大棋局中，两颗早已被安排好命运的棋子！
自己创业，成立“医联”，接手那个区级项目，拿到这些数据……这一切，难道也是被无形的大手推动的吗？
细思极恐！冷汗瞬间浸透了林墨的后背！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来自斌子的加密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
“王建国，确有其人，有多次诈骗、伤害案底，最近一次出入境记录显示，他一周前从东南亚回国。沈姨（王静婉）记录已彻底销毁，权限不足，无法深查。小心！”
舅舅王建国已经回国一周？！ 母亲记录被销毁？权限不足？
林墨看着这条短信，再看看张超传来的惊人发现，一个更加可怕、更加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脖颈。
“King”抛出母亲过去的秘密，不仅仅是为了离间！ 他很可能是在……调虎离山！ 他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林墨的身世和苏家恩怨上，其真正的目的，或许是为了让已经回国的王建国，趁机对刚刚脱离危险、无人再敢轻易追问过去的母亲——下毒手！彻底灭口？！或者逼问出更多过去的事情？
母亲危矣！！
林墨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疯狂地捶打着反锁的卧室门，对着外面嘶吼： “开门！快开门！我要见苏董！立刻！马上！我妈有危险！！快啊！！”
他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了调，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和绝望。
门外的保镖被惊动，一阵骚动。
然而，还能来得及吗？
“King”的棋局，一环扣一环，阴毒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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