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京城笼罩。
城东的七星渡头，不复白日的喧嚣，只剩下几盏昏黄的灯笼，在江风中摇曳，如同鬼火。
这里是京城货物转运的要道之一，三教九流混杂，也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
此刻，在距离渡头不远的一处阁楼上，陆羽正凭栏而立，遥望着江面。
他身后，陈皮正抱着一个食盒，紧张地啃着酱肘子，仿佛只有食物，才能缓解他内心的不安。
“陆哥，咱们……咱们真不下去啊？”陈皮含糊不清地说道，“下面黑灯瞎火的，京兆府那帮人，看着就不太靠谱的样子，万一让鱼给跑了怎么办？”
白天从茶楼回来后，陆羽便通过郑克，以“追查销赃渠道”的名义，调动了京兆府的人手，在七星渡头周围设下了埋伏。
但他自己，却带着团队，躲在了这处最佳的“观景台”。
“我们是仵作，不是捕快。”陆羽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们的任务，是让死人开口，不是让活人闭嘴。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陈皮知道，陆哥口中“专业的人”，绝对不是指京兆府那群酒囊饭袋。
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小春子，和正在调试着某种小型机括的周念，心安了不少。
这，才是陆哥的“专业团队”。
周念摆弄着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由十几个零件组成的，可以套在手腕上的小型弩机，比神鹰卫的制式短弩还要精巧数倍。
“陆哥，‘蜂刺’准备好了。”周念低声说道，“三连发，淬了‘七步倒’的药，见血封喉。”
这是他根据陆羽从各种尸体上得到的“灵感”，捣鼓出来的新玩意。
陆羽点了点头，目光依旧锁定在江面上。
他在等。
等一场，专门为他而设的烟火。
子时将至，渡头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几道黑影，鬼鬼祟祟地从仓库里，抬出了几个沉重的木箱，朝着一艘停靠在角落里的乌篷船走去。
阁楼上，陈皮的呼吸都停滞了，手里的肘子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来了！来了！是他们！”
然而，就在京兆府的捕快们准备收网的瞬间，异变陡生！
“轰！”
渡头另一侧的货仓，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将半个夜空都映成了红色！
紧接着，喊杀声四起。
“抓刺客！有南疆刺客！”
数十名手持利刃的黑衣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与前来埋伏的京兆府捕快，瞬间战作一团。
场面，一下子变得无比混乱。
京兆府的带队府尹，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种变故，一时间手忙脚乱，大喊着：“别管刺客！先抢箱子！箱子是证物！”
“陆哥，这……这是怎么回事？”陈皮都看傻了。
“声东击西。”陆羽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这混乱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场演给所有人看的戏。用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和几个无关紧要的箱子，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那……那真正的鱼呢？”陈皮急了。
陆羽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目光，越过那片混乱的战场，落在了一艘从始至终，都静静停泊在阴影里，毫不起眼的小渔船上。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大火和打斗吸引时，那艘小渔船，悄无声息地，解开了缆绳，像一片落叶，缓缓地，朝着江心漂去。
那，才是真正的目标。
“周念，给他们，加点彩头。”陆羽轻声说道。
“好嘞！”
周念嘿嘿一笑，从怀里取出一个更大的圆球，拉开引线，奋力朝着那片混战的人群中扔了过去。
“轰隆——”
一声巨响，却并非爆炸。
那圆球在半空中炸开，爆发出万千道刺眼的白光，如同白昼降临！同时，一股混杂着硫磺和辣椒的浓烈烟雾，瞬间弥漫开来。
“啊！我的眼睛！”
“咳咳咳！什么东西！”
混战的双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闪光弹”和“催泪弹”给弄懵了，战斗瞬间停滞，所有人都在捂着眼睛，剧烈地咳嗽。
这，是陆羽根据前世记忆，让周念特制的“光明牌”劝架神器。
效果，拔群。
也就在这一刻，小春子的身影，动了。
他就像一道融入黑夜的影子，没有惊动任何人，脚尖在阁楼的栏杆上轻轻一点，便如同一只无声的夜枭，朝着那艘已经漂出十余丈的渔船，飘然而去。
渔船上，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鱼翁”，正奋力地划着桨。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迎接他的，是小春子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和一只快到极致，印在他胸口的手掌。
“砰。”
一声闷响。
“鱼翁”的身体，像一个破麻袋，软软地倒了下去，生机断绝。
船舱里，另一道黑影窜出，手中短刃闪着寒光，直刺小春子咽喉。
正是那个在茶楼里，被陆羽吓出冷汗的伙计！
小春子身形一晃，不退反进，手腕一翻，精准地扣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
那伙计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还想反抗，小春子的另一只手，已经如同铁钳，扼住了他的喉咙。
“留……活口。”
阁楼上，陆羽的声音，悠悠传来。
小春子手上力道一松，转而一记手刀，劈在了那伙计的后颈。
伙计白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当渡头上的人们，从刺眼的光芒和呛人的烟雾中缓过神来时，江面上，那艘小渔船，已经悄然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
片刻后，渔船被悄悄地靠在了下游一处隐蔽的芦苇荡里。
陆羽、陈皮、周念三人，也早已等在了那里。
“陆哥，大丰收！大丰收啊！”陈皮搓着手，兴奋地冲上船，掀开船舱里的油布。
油布下，是五个黑漆漆的木箱。
他迫不及待地撬开其中一个。
没有想象中的金光闪闪，箱子里，装的竟是一块块被小心包裹的……金属零件？还有一些图纸和不知名的矿石。
“这是什么玩意？”陈皮傻眼了，“说好的金银珠宝呢？怎么是堆破铜烂铁？”
陆羽没有理他，他拿起一张图纸，借着月光看了一眼，瞳孔骤然一缩。
那上面画着的，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机括构造图，其精巧程度，比他得到的【玲珑心】，还要复杂十倍！
而在图纸的右下角，盖着一个不起眼的朱红印章。
那印章的图案，不是龙，不是凤，而是一只……眼睛。
一只俯瞰众生的，冰冷的眼睛。
“那一位”的标记！
陆羽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他这次，是真的钓到了一条不得了的大鱼。
不，或许，他只是扯动了渔网的一角，而渔网的另一头，连着一头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深海巨兽。
他的目光，从图纸上移开，落在了那个被小春子打晕的活口，和那具已经冰冷的，“鱼翁”的尸体上。
一死一活。
一个，可以用来审问。
另一个，则可以用来……“聊天”。
陆羽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蹲下身，伸手按向“鱼翁”的额头，轻声呢喃。
“来，朋友，我们来聊聊……关于那只眼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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