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入地宫，那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让皇帝刚鼓起的勇气瞬间瓦解。
他浑身一哆嗦，龙袍都无法给予丝毫暖意。
当他的目光触及寒玉床上那个栩栩如生、风华绝代的女子时，所有的恐惧又在一瞬间，被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震撼所取代。
“这……这便是孝慈高皇后？”
皇帝声音发颤，竟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对着冰床重重磕了一个头。
不管史书如何记载，不论辈分如何遥远，这终究是上了皇家玉牒的祖宗。
“起来。”
陆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认亲仪式，不带丝毫感情。
“病人现在听不见你的声音。”
他转向皇帝，下达了简洁的指令。
“过来，躺下。”
“躺……躺下？”
皇帝僵硬地抬头，看了看那张仅能容纳一人的寒玉床，又看了看床上那位肌肤相亲的“老祖宗”，整张脸都绿了。
“先生，这……这与礼法不合！万万不可！”
“医生眼中无男女。”
陆羽一把抓住皇帝的后衣领，像提一件不听话的行李，将他径直提到了冰床边。
“只有病灶和治疗方案。”
“你若觉得不妥，可以闭上眼睛。”
皇帝被迫跌坐在冰床边缘。
半边身体刚刚接触到床沿的寒玉，一股冻彻骨髓的凉意瞬间袭来，他整个人像被针扎了一样弹射起来。
“嘶——！凉！太凉了！”
“忍耐。”
陆-羽单手按住他的肩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死死压住。
随即，陆羽抓起皇帝的右手，不容辩驳地，重重按在了孝慈皇后那冰冷如玉的额头上。
嗡——！
接触的刹那，一股比地宫寒气霸道百倍的极寒之力，顺着两人接触的皮肤，如决堤的洪流般疯狂灌入皇帝体内！
皇帝的眉毛、胡须，瞬间凝结出一层细密的白霜。
他的嘴唇肉眼可见地发紫，牙关不受控制地剧烈碰撞，发出“咯咯”的声响。
“先……先生……朕……朕要被冻毙了……”
“死不了。”
陆羽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宣读验尸报告。
“现在，调动你体内的皇道龙气，注入她的神魂。”
皇帝此刻大脑都快被冻成一坨冰块，意识模糊，哪里还知道如何调动龙气。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借生物的本能，疯狂挣扎，试图将手抽回来。
“乱动什么。”
陆羽眉头微蹙，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不耐。
“正在进行靶向药剂的静脉注射。”
他另一只手猛然抬起，精准地拍在皇帝的后心之上。
【旧日之神经·能量引导】！
一股温热而强横的力量，粗暴地冲入皇帝体内，强行揪出了那些因严寒而瑟缩成一团的皇道龙气。
那股力量像一个不讲道理的牧人，驱赶着龙气这群受惊的羊，将它们悉数轰向皇帝的手臂，奔向唯一的出口。
“嗷——！”
皇帝发出一声不似人君的惨叫。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成了一个惨烈的战场。
一边是足以冻结万物的死寂严寒，另一边是被强行催发的、灼热沸腾的皇道龙气。
冰与火，在他的经脉中展开了殊死搏杀。
“坚持住。”
陆羽像一个盯着输液管流速的护士，甚至还伸手调整了一下皇帝手掌按压的角度。
“龙气输入剂量稳定，病灶核心已出现融解迹象。”
冰床上，孝慈皇后的身体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她那双凝固着永恒幽蓝的眼眸深处，万年不化的坚冰，竟开始浮现出一丝丝细微的裂痕。
一股被压抑了五十年的磅礴生机，正在她体内缓慢而顽固地复苏。
然而，寄生于她体内的“玄冰之种”，显然不甘心就此被“中和”。
它察觉到了威胁，开始了疯狂的反噬！
整个地宫的温度再次骤降！
那些本已破碎的寒冰，竟重新凝结，化作千万道锋锐无匹的冰棱，凭空悬浮在半空。
所有冰棱的尖端，都精准无比地指向了正在“输血”的皇帝！
“它……它要弑君！”
皇帝看着头顶那片密密麻麻、闪烁着死亡寒芒的冰剑森林，吓得魂飞魄散。
“患者出现排异应激反应，在预料之中。”
陆羽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他身后的【逝者之书】无声翻动，一圈暗金色的波纹，如水面的涟漪般横扫而出。
哗啦一声。
那漫天足以洞穿宗师的冰剑，在接触到波纹的瞬间，便如脆弱的琉璃般尽数粉碎。
化作一片无害的、晶莹的冰屑，簌簌飘落。
“专心你的治疗流程。”
陆羽淡淡地发号施令。
“手术期间，禁止病人家属在旁喧哗。”
皇帝欲哭无泪。
朕是家属，也是药材，朕太难了。
随着龙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孝慈皇后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终于开始褪去死气，浮现出一丝久违的、属于活人的红润。
她体内那股极致的阴寒，在中和与压制下，终于达到了某个微妙的临界点。
“可以了。”
陆羽松开了按在皇帝后心的手。
然后，顺势将早已瘫软如烂泥的皇帝陛下，丢给了旁边一直待命的铁无情。
“收尾。”
铁无情手忙脚乱地接住皇帝，探了探鼻息，发现陛下虽然看着像是去了半条命，但呼吸还算平稳，只是虚脱了。
他心中刚松了口气，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冰床上，孝慈皇后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所有人凝固的目光中，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不再是两块毫无感情的万载玄冰。
那是一双充满了迷茫、困惑，仿佛从一场横跨了半个世纪的漫长噩梦中，刚刚苏醒过来的人类的眼睛。
她看着上方漆黑的地宫穹顶，又茫然地看了看围在床边的几个陌生男人。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陆羽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
“你是……谁？”
她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带着一种被时光尘封了太久的沧桑。
陆羽摘下手上那双已然无用的白布手套，平静地回答。
“大理寺，仵作，陆羽。”
“恭喜你，手术很成功。”
“你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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