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者”最后的信号,如一颗投入宇宙深海的石子,无声无息。
停尸房内,那颗被切除的“信号发射器”已被陆羽浸泡在特制的封魂罐里,所有精神波动被彻底隔绝。
血肉风暴失去意志核心,如融化的蜡像般迅速崩解,重新化作一滩滩性质各异的流体金属与有机组织。
在接种了“思想钢印”疫苗的实习生们眼中,这不再是末日魔神。
这是一堆等待分类、编号、入库的宝贵材料。
世界,似乎重归平静。
然而,仅仅一炷香之后。
神都,乃至整个大周王朝,所有生灵的视野,被同一种无法理解的恐惧攫取。
天空,暗了。
不是乌云蔽日。
是一道庞大到超越想象的阴影,从扭曲的空间中挤压出来,硬生生遮蔽了天穹。
那是“观察者7号”留下的那艘梭形飞船。
它一直像个沉默的幽灵悬停天外,此刻却骤然苏醒,暗金色的船体上,亮起亿万条繁复如脉络的绿色纹路。
一道光柱自船首投下。
它没有轰击大地,而是在万丈高空的云层之上,铺开了一幅堪称神迹的巨大光幕。
一封信。
一封用超越语言的宇宙通用符号写成的……公开投诉信。
【致“银心联邦”及所有签约文明:】
【关于编号“盖亚-734”号原始行星(土着自称“人间界”)的紧急事态通告及制裁决议。】
标题的每一个字符,都散发着规则的冰冷与傲慢。
钦天监内,监正大人一口心血喷在龟裂的星盘上,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皇宫,太和殿。
文武百官透过殿门,仰望那份遮蔽日光的“天外檄文”,一个个面如死灰,双腿抖得如同风中筛糠。
几个胆小的勋贵,胯下已是一片濡湿,腥臊之气弥漫。
龙椅之上,皇帝赵构,这位自认已见惯大风大浪的天子,正用尽全身力气抓着扶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这才没让自己第三次从上面滚下来。
信的内容,在继续展开。
【事件描述:我“神农”文明特级外交官“观察者7号”及“裁决者”高阶协议,在该行星执行常规“文明播种与观察”任务时,遭遇该行星土着生物“陆羽”的恶意攻击与非法拘禁。】
【罪状一:暴力劫持星际外交人员。】
【罪状二:非法破解并盗用我文明受《星际知识产权公约》保护的“伊甸园”与“蝗灾”序列生物技术。】
【罪状三:对拥有高级智慧与独立文明格的“裁决者”协议执行官,施以惨无人道的、违反《宇宙生命基本法》的活体解剖与基因阉割。】
每一条罪状下方,都附带了无法辩驳的动态全息影像。
第一段影像,是观察者7号被“大”字型捆在解剖台上,陆羽手持高速旋转的钻头,对准其头部的画面。
第二段影像,是“月亮公主”阿依古丽体内,“伊甸园”系统被陆羽用金针强行获取最高权限,进行底层代码修改的全过程。
第三段,也是最清晰、最血腥的一段,正是刚刚“裁决者”被【灭魂剪】活生生剪掉核心脑组织的暴力特写。
画面中,陆羽那张清秀而冷漠的脸,被放大到了遮蔽天空的程度。
他手中那柄闪烁着符文的凶器,和他那双毫无情感的眼睛,成为了全宇宙的焦点。
【裁决结果:】
【一、即刻起,将“盖亚-734”行星列为“高危流氓文明保护区”,永久切断其与外界的一切曲率航道及虫洞链接,执行最高等级“物理信息隔离”。】
【二、派遣“神农”文明下属,“净化者”第7舰队,对该行星执行“生态格式化”与“文明清零”操作。】
【预计抵达时间:三(土着)个太阳日后。】
【神农文明——宇宙进化与秩序委员会,宣。】
轰!
当最后一个字符在云层上定格,整个神都的秩序,彻底崩塌。
“完了!全完了!”
“天谴!这是天降之谴啊!”
“什么神农?什么舰队?那是灭世的魔军!”
哭喊声、尖叫声、绝望的咆哮,汇成了末日的交响。
宰相第一个跪倒在地,涕泗横流:“陛下!国之将亡,必有妖孽!那大理寺陆羽,就是招来天外魔军的罪魁祸首!请陛下立刻将他凌迟处死,挫骨扬灰,以谢天外神明!”
“对!杀了他!把他交出去!”
群臣激愤,所有矛头,瞬间指向大理寺。
赵构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紫,最后化为一种诡异的铁灰色。
他死死盯着天上那封巨大的投诉信,盯着那段陆羽手持凶器的“犯罪铁证”,大脑被恐惧和愤怒烧成了一片空白。
换做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听从宰相的建议。
但现在……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冰河长老当冰箱,炎魔长老当锅炉,北境两大宗门集体投诚去当实习生,楼兰公主被治好还倒贴三十年国运的……一幕幕荒诞画面。
他猛地一拍龙椅!
“慌什么!”
一声歇斯底里的暴喝,竟让满朝的哭嚎为之一静。
赵构大口喘着粗气,指着天上的“投诉信”,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冷静逻辑,疯狂分析道:
“都瞎了吗?看清楚!信上写的什么?是‘投诉’!是‘通告’!”
“这说明什么?说明天外那帮神仙,他也得讲道理!也得走流程!”
“而且,他们还派了什么狗屁舰队,要三天后才到!这说明他们……他们办事效率也不高嘛!”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全都傻眼了。
陛下,您的关注点是不是出了什么致命的偏差?
赵构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思维,彻底被陆羽那套逻辑带偏了。他现在想的不是如何平息“神明”的怒火,而是……这里面有没有可以利用的bUG?
他从龙椅上一跃而下,连滚带爬地冲出大殿。
“备驾!去大理寺!”
“不!太慢了!把朕的御用传送阵给朕搬过来!现在!立刻!马上!朕要见到陆先生!”
……
大理寺。
陆羽刚刚给那颗“裁决者”的核心脑组织做好了第一份病理切片。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那份已让全城陷入恐慌的“投诉信”,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字号太大,光污染严重。”
“影响室内光线,干扰实验精度。”
他给出了自己的专业评价。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闪过,皇帝赵构带着两名贴身太监,披头散发地从一个剧烈晃动的临时传送阵里冲了出来,一个踉跄差点脸着地。
“先生!陆先生!”
赵构的嗓子都喊劈了,他指着天上,上气不接下气。
“出……出大事了!天上……有人发帖子黑你!全宇宙置顶直播!他们……他们说你虐待外星人,要……要删我们这个服!还要派Gm过来封号!”
赵构的用词,已经彻底被钱三最近的汇报给污染了。
陆羽放下手中的长柄镊子,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陛下,稍安勿躁。”
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赵构,又瞥了一眼天上那封措辞严厉的“檄文”,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波澜。
“那不是投诉信。”
“嗯?”赵构一愣。
“那是一份,由原告单方面出具的、充满逻辑谬误与事实扭曲的、漏洞百出的……”
“诬告信。”
陆羽的目光,落回那封信的罪状三——“惨无人道的活体解剖与基因阉割”。
他转向一旁的寒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理寺。
“寒叶。”
“学生在!”
“你来告诉陛下,也告诉天上的各位‘星际友人’,我们刚才,在做什么?”
寒叶猛地挺直胸膛,那张清秀的脸上,是学霸面对简单提问时的从容与自信。
他对着赵构,更对着天上那无尽的苍穹,朗声回答,字字清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科学严谨性:
“回禀陛下。”
“刚才,我们并非在进行‘活体解剖’。”
“而是在对一名患有‘恶性精神分裂’、‘基因表达紊乱’及‘多重器官功能性亢进’的危重病人,执行一场高难度的、旨在挽救其生命的……肿瘤切除手术!”
“手术,非常成功。”
“我们不仅切除了其病变的‘模因增殖体’,有效阻止了其自我毁灭的倾向,还成功保留了其四个健康的备用能源核心,为其日后的生命延续,提供了宝贵的基础。”
“至于‘基因阉割’?”
寒叶的脸上,露出一抹与陆羽如出一辙的、对无知者的怜悯。
“那是为了防止其‘精神分裂症’通过基因模因进行遗传,对其他无辜生命造成不可逆转的污染。这不仅是对患者本身负责,更是对整个宇宙生态环境负责!”
“这,是最高等级的……”
“人道主义关怀!”
一番话,掷地有声。
赵构,彻底傻了。
通过各种秘法窥探此地,准备看赵构如何处置陆羽的满朝文武百官,也全都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搞了半天,人家陆先生不是在虐待外星人,是在……治病救人?还是出于最高等级的人道主义关怀?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陆羽的眼神都变了。
那不是畏惧,而是一种混杂着荒谬与敬仰的复杂情绪。
赵构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颤抖着问:“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们的舰队,三天后就要来了!”
陆羽转过身,从钱三刚刚呈上来的账本上,随手撕下了一张空白的纸。
他平静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响起。
“很简单。”
“我们,写一封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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