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宋明远也拎着食盒,偷偷溜进了祠堂。
至于昨日定西侯安排守在祠堂门口的那些人,自是睁只眼闭只眼。
宋明远见兄长宋文远仍跪得笔直,眼睑下更是一片青紫,没好气道:“大哥,你什么时候竟这样听父亲的话了?”
“想当年,父亲让你好好念书时,你怎么就不听他的?”
“算了,你先吃点东西吧!”
食盒里装着是宋文远爱吃的羊肉面。
面条是厨娘现擀的,劲道得很,刚烫到锅里就迅速捞了起来。
羊汤是半夜就开始炖的,炖得是奶白奶白,再将切好的薄羊肉片丢进去一烫,是鲜美唯美。
最后再将羊肉面里撒上葱花、芫荽和胡椒,便是盖着食盒,都能闻到扑鼻的香气。
宋文远熬了一夜,早就饿了,如今也顾不上说话,就大口大口吃起羊肉面来。
宋明远则道:“大哥,你放心,今日我已请了二叔给你当说客。”
“算算时间,想必这时候二叔已前去找父亲了。”
“但父亲一向性子执拗,只怕连二叔也劝不动他,到时候我会再请祖母出马的……”
宋文远饿得狠了,边吃饭边点头,囫囵道:“二哥儿,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宋明远略劝了他几句。
比如,趁人不注意时可以躺下睡上一觉。
比如,莫要瞎担心,父亲最后会松口的。
又比如,待会午饭时,自己还会再来给他送饭的。
交代几句后。
宋明远这才回去。
他回去后就看起皮子修的文章来。
如今乡试题目已出,他要皮子修将几篇策论都再做一遍给他看看。
他看着皮子修的几篇文章,只觉有些畏首畏尾,像是瞻前顾后后下笔而作,根本没发挥出皮子修平日里的水平来,也难怪皮子修此次未能中举。
宋明远便拿起狼毫笔开始给皮子修批注起来。
他刚批至一半,吉祥就匆匆忙忙闯了进来。
如今吉祥已早在半年前成亲,行事比起当年来那是愈发稳重,如今他却是跑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宋明远好奇道:“吉祥。”
“可是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定西侯早在昨日就交代过,若有人登门做客,一律以他养病为由拒绝了。
吉祥喘着粗气道:“说是……说是章首辅来了!”
章首辅来了?
如今大周境内,提起章首辅来,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不仅是官居一品的太傅,也是内阁之首,整个大周,唯有他担得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八个字。
宋明远紧皱眉头,直道:“你说……章首辅来了?”
“他为何会突然来咱们府上?”
“莫不是弄错了?”
吉祥连忙顺气,一张脸跑的通红,直道:“二爷,是千真万确!”
“这等事,哪里能随便弄错?”
“方才门房来报,说章首辅的大人就停在门口,他身边就带了两个随从,说是……说是来找咱们侯爷的!”
“说起来,章首辅与侯爷一向没什么交情,更是没有来往,您说章首辅今日前来到底能有什么事?”
寻常人登门,自是能够婉拒。
但章首辅登门,这可不能拒绝。
宋明远略一思量,想着父亲不过一徒有虚名的侯爷,怎值得章首辅亲自拜访?
他好像有点明白章首辅为何而来了。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换了身衣裳,便匆匆朝书房赶去。
等宋明远换好衣裳赶去外院书房时,却见着定西侯正陪着章首辅在花圃前赏花呢。
定西侯是个粗人,哪里懂得赏花?
他面上带着几分拘谨,干笑道:“……若您不说,我还不知道这是玉球菊呢!”
“怪不得先前我觉得这菊花像一个球!”
章首辅淡淡笑了笑,正欲接话,扫眼却瞧见了不远处的宋明远。
四目相对时,宋明远连忙作揖。
他原以为这内阁中的阁老大多会像常阁老一样不苟言笑,起码看着是冷峻寡言的。
但章首辅却和他想象中不大一样,身形微胖,嘴角含笑,手里捏着一串菩提子,看着是很是和气的一个人。
可宋明远知道,这仅仅是表象而已。
与其说章首辅是在这里赏菊,还不如说在此处等他更适合适。
所以,章首辅这是明知自己要过来,专程在这里等自己的?
宋明远只觉这人不容小觑!
他连忙上前道:“学生见过章首辅!”
待宋明远走到跟前,定西侯这才发现,他忙介绍道:“首辅大人,这是犬子宋明远……”
章首辅笑着抬手,道:“不必多礼。”
“我早就听说过定西侯府的二公子年少聪慧。”
“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话毕,他便抬脚朝书房走去。
宋明远这才意识到,这位章首辅也就看着和气而已,举手投足间却仍带着上位者的气势。
他扭头看了一眼定西侯,那眼神仿佛在说‘待会儿你小心些’,这才忙跟了进去。
章首辅明明是客,却先入为主,指了指炕对侧的锦凳道:“都坐吧。”
宋明远不卑不亢,依言坐下。
章首辅却并不着急说正事,只寒暄道:“……我看过你做的文章,从卷面到破题,这解元之名是当之无愧。”
“其中那篇《论西北屯田策》,更叫人刮目相看!”
宋明远心里一跳,心知章首辅果然是为鞑靼来犯一事请前来:“多谢您的夸奖。”
“只是学生见识浅陋,下场之后回想其中,只觉有不少疏漏之处。”
“疏漏自然有,毕竟你从小身在京城长在京城,从未去过西北。”章首辅眼神落在他的面上,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宋明远的欣赏, “你在文章里说‘屯田非只种粮,当以牧养为辅,更要广通商路’,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说着,章首辅更道:“如今西北边境不稳,粮草运输耗费巨大,朝廷正愁屯田之事无好法,你年纪轻轻,能想到通商路补屯田之耗,已是难得。”
宋明远起身道:“多谢您夸赞。”
章首辅含笑道:“那你对如今边境不稳可有何看法?”
定西侯是一武将,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但如今听到‘边境不稳’四个字,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隐隐也猜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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