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帝都错综复杂的巷道中不疾不徐地行驶着，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车帘低垂，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也隔绝了渐渐喧嚣起来的市井之声。
车厢内，气氛依旧凝重。陆辰和叶瑾萱闭目调息，争分夺秒地恢复着伤势和元气。苏半夏紧紧挨着依旧虚弱的爷爷，小手不安地绞动着衣角，大眼睛里满是迷茫和对未知的恐惧。苏邈则半靠着车壁，浑浊的目光时而扫过陆辰，时而陷入沉思，不知在想着什么。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下。
车夫敲了敲车厢壁，低声道：“到了。”
陆辰率先睁开眼，撩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此处似乎是一条极其僻静的死胡同尽头，面前是一扇毫不起眼的黑漆木门，门楣低矮，墙皮有些剥落，与周围那些高门大户相比，显得格外普通甚至有些破败。
他感知悄然扩散开来，周围并无明显的监视气息，反而有一种奇特的、能混淆感知的微弱能量场笼罩着这小片区域。
“下车吧，里面有人接应。”车夫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陆辰深吸一口气，率先下车，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安全后，才示意叶瑾萱他们下来。那车夫见他们下车，便轻轻一抖缰绳，马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巷口，很快消失不见。
陆辰上前，轻轻叩响了那扇黑漆木门。三长两短，这是秦锋告知的暗号。
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后门闩轻响，木门向内打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粗布衣衫、面容憨厚、眼神却异常明亮精悍的中年汉子探出头来，目光快速扫过四人，尤其在陆辰和叶瑾萱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低声道：“可是陆公子？秦大人已吩咐过，快请进。”
他侧身让开通道。四人迅速闪身而入，汉子立刻将门重新闩好。
门内是一个小小的天井，收拾得颇为干净，角落里还种着几盆常见的药草。正面是三间普通的瓦房，看起来与帝都无数平民居所并无二致。
“小的姓赵，单名一个铁字，是秦大人麾下的老斥候，也是此处的看守。”那汉子自我介绍道，语气不卑不亢，“诸位在此绝对安全，此地已被阵法遮掩，等闲之人无法探查。房间已经备好，食物、清水、伤药一应俱全。”
陆辰微微颔首：“有劳赵大哥。”他能感觉到，这赵铁修为不弱，至少是黄阶巅峰，而且身上带着一股行伍特有的干练和煞气，显然是秦锋的心腹。
赵铁摆摆手：“分内之事。秦大人让小的转告陆公子，他需处理庞万山那边的首尾，晚些时候会过来与公子详谈。在此期间，诸位可安心在此休养。”他说着，引着四人分别进入两间相邻的厢房。
房间内陈设简单却干净，床铺桌椅俱全，桌上果然摆放着清水、简单的饭食和一个常用的药箱。
安顿好苏家祖孙后，陆辰和叶瑾萱回到了另一间房。关上门，设下简单的隔音禁制，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暂时放松的疲惫，但更多的依旧是深深的警惕。
“这秦锋…手笔不小。”陆辰沉声道，“如此隐蔽的安全屋，还有赵铁这样的手下…他在城防司的势力，恐怕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叶瑾萱点头：“他给出的信息也至关重要。地心乳…苏老的毒，看来比我们想象的更麻烦。”她看向陆辰，“你的伤…”
“无碍了，毒素已清，只是元气尚未完全恢复。”陆辰活动了一下手臂，眉头紧锁，“只是…与虎谋皮，终非长久之计。秦锋所求，绝不仅仅是合作对付幽冥殿那么简单。”
“他提及的‘玄玑’师伯…”叶瑾萱沉吟道，“你师父可曾详细提过此人？”
陆辰摇头：“师父提及甚少，只说是早年因理念不合离去，似乎与…宗门内某些隐秘的传承之争有关。”他叹了口气，“潜龙渊内部的水，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深。苏老的话…唉…”
两人一时沉默。师门可能存在的巨大隐患，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心头。
调息片刻后，陆辰决定不再空想。他起身道：“我去看看苏老，顺便详细问问关于地心乳和‘蚀髓散’之事。”
叶瑾萱颔首：“我为你护法，也需尽快恢复实力。”经此一连串变故，她深知实力才是唯一的保障。
陆辰来到隔壁房间。苏半夏正在小心地给爷爷喂水，见到陆辰进来，连忙起身。
苏邈的气色比之前又好了些许，见到陆辰，示意他坐下。
“苏前辈，感觉如何？”陆辰关切地问道。
“暂时…死不了…”苏邈声音依旧沙哑，但比之前连贯了一些，“多亏了你们找回的药材…压制住了毒性…但要根除，非…地心乳不可…”
“这地心乳，究竟在何处？又有何特异之处？”陆辰问道。
苏邈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忌惮：“地心乳…并非寻常药材，而是大地灵脉精华所凝…至纯至净，能涤荡万毒，滋养本源…但其形成条件极其苛刻，且通常有强大异兽或天然阵法守护…”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据老夫所知…离帝都最近的一处可能孕育地心乳的地方…是位于城西三百里外的‘坠龙渊’…”
“坠龙渊？”陆辰眉头一挑，这名字听起来就非同寻常。
“嗯…”苏邈神色凝重，“传闻上古有真龙陨落于此，龙血浸染大地，形成一片绝地…那里地势险恶，终年弥漫毒瘴，更有许多因龙血而异化的可怕凶兽盘踞…甚至…有传言说，幽冥殿在那里也有一处秘密据点，似乎在寻找什么…”
又是幽冥殿！陆辰眼中寒光一闪。这幽冥殿简直无孔不入！
“坠龙渊范围极大，地心乳具体在何处，老夫也不知…”苏邈叹息道，“当年我也只是在外围采药，便中了那‘蚀髓散’…若非你父亲恰巧路过相救…”
他再次提及陆天擎，眼中满是感激与悲痛。
陆辰默默记下所有这些信息。坠龙渊，地心乳，幽冥殿据点…看来下一步的目标，已然明确。但这无疑又是龙潭虎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赵铁恭敬的声音：“陆公子，秦大人到了。”
陆辰目光一凝，对苏邈点了点头，起身走出房间。
只见天井中，秦锋已然换上了一身常服，负手而立，正打量着角落里的那几盆药草。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陆辰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看来陆师弟恢复得不错。”
“托秦师兄的福。”陆辰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直接问道，“秦师兄此来，想必不止是探望吧？”
秦锋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淡淡道：“自然。我来是给你带来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想先听哪个？”
“坏的。”陆辰毫不犹豫。
“坏消息是，庞万山虽然暂时被我稳住，但他并非蠢人，已经开始怀疑我的动机。而且，幽冥殿的那位‘判官’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虽然明面上暂时收敛，但暗地里的搜捕从未停止，并且…似乎动用了某种追踪秘术，正在逐步缩小范围。你们在这里，也并非绝对安全，最多只能隐藏三天。”
三天！陆辰心中一紧。
“那好消息呢？”他沉声问。
秦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好消息是，关于‘千年地心乳’…我或许有了一条更具体的线索。”
他目光扫过陆辰瞬间亮起的眼神，缓缓道：“我安插在幽冥殿外部的一个眼线，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七日之后，幽冥殿驻扎在坠龙渊外围的一个据点，将押送一批重要‘物资’返回总部。而根据描述，那批‘物资’中，有一个特制的寒玉盒，其封印特征…极像是用于保存地心乳这类至阴至寒的灵物。”
地心乳！竟然在幽冥殿的运输队中！
陆辰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但同样，也意味着巨大的危险！要从幽冥殿的运输队手中虎口夺食…
秦锋看着他变幻的神色，淡淡道：“如何选择，在于你。是冒险一搏，争取彻底治愈苏老的机会，并狠狠打击幽冥殿的气焰？还是继续隐藏，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下一个机会…当然，也可能等来的是幽冥殿的围剿。”
选择，再次摆在了陆辰面前。
这一次，似乎没有全身而退的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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