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元年,夏,秦淮风暖。
削藩大计兵不血刃地完成,新政的蓝图在朱棣的乾纲独断和陈兴的幕后推动下,开始缓缓转动。
户部、工部、礼部忙得脚不沾地,推行工商新政、筹建社学、督造宝船……
应天城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充满希望的躁动。
而这一切喧嚣的中心点之一——长兴侯陈兴,此刻却显得有些“悠闲”。
他挂着个“督造宝船、协理海事”的虚衔,实则是朱棣默许他暂时从朝堂倾轧的漩涡中心抽身。
享受一下难得的平静,同时也是对他这些年殚精竭虑的酬劳。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陈兴拒绝了车马仪仗,只带了两个精悍的亲随。
换了身不起眼的细棉布青衫,如同一个普通的富家员外,溜达着出了城,直奔龙江造船厂而去。
他此行的名义是“巡视宝船督造进度”。
但内心深处,是对那个即将创造历史传奇的名字——郑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好奇与敬意。
这个时代,宦官群体背负着沉重的负面标签。
然而,郑和,这位原名马和,被朱棣赐姓“郑”的航海家、外交家、军事统帅,将彻底打破这个魔咒!
他以七下西洋的壮举,将大明帝国的威仪与文明远播万里,成为后世无数宦官仰望却难以企及的巅峰!
他对帝王的忠诚与能力,达到了一个近乎“信任终极形态”的境界。
以至于后世常有人误解其与帝王的关系超越了单纯的君臣。
陈兴就是带着这种混合了历史崇拜、职业敬意和一丝八卦探究的心态,走向了那热火朝天的造船基地。
还未靠近,震耳欲聋的号子声、木材的敲击声、铁器的锻打声便如同滚滚浪潮般涌来。
空气中弥漫着桐油、木屑和河水的腥气。巨大的船坞如同巨兽的巢穴,敞露在长江之畔。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几艘已具雏形的庞然大物——宝船。
龙骨如山脉般延伸,巨大的桅杆尚未竖起。
但仅凭那宽阔如广场的甲板基座和深陷的船舱轮廓,便能想象其乘风破浪时的雄伟!
数以千计的工匠如同蚂蚁般在船体上攀爬劳作,汗水在古铜色的肌肤上流淌,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这是一幅充满了原始力量与宏大野心的画卷!
陈兴的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搜索,很快便锁定了一个身影。
那人并未参与具体的劳作,而是站在船坞旁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身姿挺拔如松。
他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蓝色箭袖劲装,外罩一件无袖的皮质比甲,腰束革带,脚踏厚底快靴。
虽未着官服,但那股沉稳干练、指挥若定的气度,在喧嚣的工地上如同定海神针般醒目。
他肤色是长期风吹日晒的小麦色,面容轮廓分明,鼻梁高挺。
眼神锐利如鹰,正专注地审视着船体的每一处细节。
不时对身边拿着图纸的工头低声吩咐几句。
正是内官监太监、钦差总兵官、奉旨督造宝船并筹备下西洋的——郑和!
陈兴的心脏不争气地快跳了几下。这就是活生生的传奇啊!为什么对朱老四没这样?无它,认识太久去魅了。
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整理了一下衣衫,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朝着高台走去。
早有船厂的管事认出了这位低调的侯爷,连忙小跑着去通报。
郑和闻讯,立刻转过身,目光精准地落在走来的陈兴身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快步走下高台,迎了上来。
“下官郑和,参见长兴侯!” 郑和抱拳行礼,声音洪亮清晰。
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
“郑公公不必多礼!” 陈兴连忙虚扶一把,笑容更加灿烂,“本侯奉陛下旨意,协理海事,特来船厂看看。
早就听闻公公督造有方,今日一见,这宝船气势恢宏,果然名不虚传!公公辛苦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郑和脸上、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探究。
甚至还有一丝……历史迷弟见到偶像的激动光芒?在旁人看来,这目光未免有些过于专注和……灼热了。
郑和是何等敏锐之人?他立刻察觉到了陈兴那异乎寻常的注视。
这位长兴侯爷,位高权重,深得帝后信任,更是靖难之役中运筹帷幄的关键人物,在朝野上下名声极佳。
可此刻他看自己的眼神……郑和心中猛地一凛!他久在宫廷,深知某些权贵显宦的特殊癖好。
宦官因其特殊身份,有时会成为某些有龙阳之好者的目标!
难道这位看起来温文尔雅、功勋卓着的长兴侯爷,竟也…?!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郑和瞬间头皮发麻,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微微绷紧,原本恭敬平视的目光瞬间低垂下去。
只敢盯着陈兴的靴尖,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极其僵硬,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抗拒。
他声音干涩地回道:“侯爷谬赞,此皆陛下洪福,将士用命,工匠竭力,下官…下官不敢居功。”
陈兴正沉浸在见到历史名人的兴奋中,完全没注意到郑和的异样,还在兴致勃勃地追问:
“郑公公,这宝船设计精妙,不知最大可载多少人马?”
“航行万里,补给如何解决?听闻公公精通航海星象,可有把握在茫茫大洋中辨识方位?”
他越问越起劲,身体也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眼神更加“热切”。
他每靠近一分,郑和心中的警铃就响得越厉害!那“热切”的眼神在郑和解读下,简直成了赤裸裸的“垂涎”!
郑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
他强忍着夺路而逃的冲动,硬着头皮,用最简练、最官方的语言,如同汇报军情般一板一眼地回答:
“回侯爷,宝船按制,大者容千余人,粮秣淡水可支数月。”
“辨识方位,靠牵星板、罗盘,辅以积年航海针路图,观日月星辰,辨海流季风,或…或有把握。”
回答得滴水不漏,却也冰冷疏离,身体更是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自卫”。
陈兴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不对了。
郑和那副如临大敌、避之不及的样子,还有周围几个工头、管事偷偷投来的、带着古怪探究意味的眼神……
他猛地醒悟过来!卧槽!坏了!自己这眼神,这态度,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儿。
再加上郑和的身份……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绝对是被误会成有特殊癖好的变态了!
陈兴顿时尴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连忙后退一大步,拉开安全距离。
脸上笑容僵住,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地解释:
“呃…郑…郑公公!别误会!千万别误会!”
“本侯…本侯绝无他意!纯粹是…是对公公的才学能力,钦佩万分!对这远航壮举,心向往之!”
“绝无…绝无半分亵渎之心!若有冒犯,实乃无心之失,还请公公海涵!” 他急得额头都冒汗了,脸涨得通红。
看着陈兴那副窘迫不堪、急于解释的模样,郑和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
仔细回味陈兴刚才的问题,确实都围绕着航海技术本身,眼神虽有异样,但似乎更像是…狂热的好奇与崇拜?
而非那种令人作呕的狎昵。郑和毕竟阅历丰富,冷静下来后,也觉得自己可能反应过度了。
这位侯爷的名声向来极好,似乎并非那等龌龊之人。
郑和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脸上僵硬的表情也缓和下来。
重新抬起头,虽然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残余的警惕,但语气已恢复了几分从容:
“侯爷言重了。是下官…失礼了。侯爷心系海事,下官感佩。”
他顿了顿,看着陈兴依旧有些尴尬的脸,主动转移话题,带着一丝真诚的探究:
“不知侯爷…为何对这远航之事,如此…热忱?”
见误会解除,陈兴大大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虚汗,心有余悸。
他定了定神,望向眼前巨大的宝船骨架和奔流不息的长江,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
“郑公公,本侯热忱,非为猎奇。” 他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力量:
“你可知,我们所居之地,不过寰宇一隅?大洋之外,更有万里疆土,无数国度,迥异文明!”
“他们或茹毛饮血,或城邦林立,或物产丰饶,或技艺精奇!”
他指向那未完工的宝船:“此船,非仅为扬我国威,宣示皇恩!”
“它更是一座桥!一座连接我大明与未知世界的金桥!”
“陛下雄才大略,命公公率此巨舟远航,其意深远!”
“其一,通有无,利民生!海外奇珍异宝、香料药材、高产作物,可充盈我国库,惠泽我百姓!”
“其二,播文明,彰教化!让我煌煌中华礼仪、典章制度、农工技艺,泽被远夷,使万邦知有中华!”
“其三,探未知,开眼界!打破地域藩篱,拓展我华夏子孙之胸襟视野!”
“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方能不自满,不固步!”
陈兴越说越激动,仿佛看到了那波澜壮阔的未来图景:
“郑公公!你所肩负的,非是一次简单的航行!”
“而是为我华夏,开万世之眼界,奠千秋之基业!后世史书工笔,必将铭记公公之名!”
“此乃千秋功业,万古流芳!”陈兴的话语充满了真挚的激情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郑和彻底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位位高权重的侯爷,心中竟怀揣着如此宏大而深邃的愿景!
这远比他理解的“宣扬国威”、“寻找建文”要崇高得多!
陈兴描绘的,不仅仅是一次航行,而是一个民族面向海洋、拥抱世界的壮丽开端!
这与他内心深处那份对未知的渴望、对大明荣耀的追求,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郑和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和疏离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被理解的激动和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他挺直了腰板,目光灼灼,对着陈兴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力量:
“侯爷…真乃郑和知己!侯爷所言,醍醐灌顶!”
“下官…定不负陛下重托,不负侯爷期许!”
“纵使前路波涛万顷,凶险莫测,郑和亦当乘风破浪,扬帆远航!为我大明,开此万世之通途!”
这一刻,两个跨越时空的灵魂,在这喧闹的造船厂中,因为对海洋、对未来的共同梦想,产生了奇妙的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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