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长兴公府的书房内却依旧亮着灯。
陈兴刚将最后一份关于云南舆图的批注写完,门外便传来了熟悉的轻盈脚步声。
崇宁公主端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走了进来。
“又要出征了?”她将羹碗轻轻放在书案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几十年夫妻,她早已熟悉他每次面临大战前那种沉静却又锐利的状态。
陈兴放下笔,拉过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脸上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嗯,云南那边有点小麻烦,几个土司闹腾得不像话,得去敲打敲打。”
“我听说了,麓川思家父子。”崇宁叹了口气,“那边山高林密,瘴气重,不比北方草原。你……务必小心。”
“放心吧,”陈兴拍拍她的手背,语气轻松,
“你还不清楚我吗?论起保命的本事,这世上没人比我更在行。”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意味,
“而且,我仔细回想过了,在我的记忆里,对这场仗没什么印象,想来应该不算太难打。”
“无非是些山地丛林里的纠缠,费点事,但结局肯定是平定了的。”
崇宁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心中的担忧稍稍减轻了些。她知道他的“回想”意味着什么,那是超越这个时代的认知。
但她还是忍不住叮嘱:“刀剑无眼,瘴疠无情,纵使……纵使你有异于常人,也不可大意。”
“知道知道,”陈兴端起莲子羹喝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夫人手艺越发好了。”
他放下碗,神色认真了几分,“其实此去,更大的目的是为了祁镇那孩子。得让他慢慢接触这些,将来才不至于被底下的人蒙蔽。”
崇宁点点头:“朝堂上的事,你自有主张。”
“家里一切有我,怀安如今也渐能独当一面,念恩那丫头前日来信,说在江南一切都好,让你勿念。”
陈兴笑了笑,眼中满是温情:“有你在,我从来都很放心。”
他看了看窗外月色,“时辰不早了,你快去歇息。我再看会儿图,有些细节还得再推敲推敲。”
崇宁知道他在为战事做准备,不再打扰,轻轻替他拢了拢衣襟:“别熬太晚。”便悄声退了出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陈兴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张巨大的西南舆图上,手指划过重重山峦和密林河谷。
“山地丛林战……确实是麻烦。”他低声自语。
这个时代的明军,习惯了北方平原的大兵团作战或是城塞攻防,对于西南这种特殊地形极为不适应,以往小规模征讨,都难以竟全功,反而吃小亏。
但他早有准备。那日散朝之后他就派人前往,大量招募与麓川有仇怨的当地土司作向导。
同时,组建精锐的轻骑斥候小队,配备短刀、改良火铳和信号火箭。
他们的任务是提前数日探查,绘制详细的地形、水文、道路草图,标记所有可能的风险点,避免大军陷入“盲人摸象”的境地。
他甚至设计了简单的草木暗号系统,用于在无法高声传令的密林中保持联络。
并且摒弃此时明军惯用的“大军团平推”战术。那种战术在丛林山地纯属自杀。
他将部队化整为零,拆分成数百人规模的“战术单元”,每个单元包含刀盾手、弓箭手和火铳手,混合编成,轻装简从,只携带数日口粮。
这些单元将像一把把尖刀,独立行动,清剿分散的叛军据点,相互呼应却又灵活机动。
陈兴还下令改造装备。厚重的铠甲换成轻便的皮甲棉甲,长枪截短以便在丛林中使用,给火铳手配备简易支架提高射击稳定性。
后勤运输则大量采用本地征集的骡马和独轮车,放弃笨重的辎重大车。
与合作土司建立补给线,就地筹措部分粮草。要求先头部队在云南边境就地开展山地适应性训练,让士卒尽快习惯当地的气候和环境。
直到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陈兴才吹熄了蜡烛。
两个月后
昆明,黔国公府正堂。
黔国公沐晟须发已有些花白,但身板依旧挺直如松,穿着正式的朝服,带领云南一众文武官员,对着刚刚踏入堂内的陈兴,恭敬地长揖到地:
“云南总兵官沐晟,参见总督大人!大人一路辛苦!”
陈兴快走两步,伸手虚扶:“黔国公不必多礼,诸位请起。都是为朝廷办事,守土安民,何来辛苦。”
他语气平和,目光扫过众人,在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子衬托下,反而更显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分宾主落座,还是陈兴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不知国公爷有无按我信中所提,各营按新编练法,化整为零!”
这话一出,堂下几位惯于指挥大兵团作战的将领顿时骚动起来。
一个性急的参将忍不住抱拳道:“总督大人!分兵乃兵家大忌!若是被叛军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如之奈何?”
陈兴看向他,并不动怒:“集中兵力?在哪儿集中?深山老林里,他思任发能瞬间把几万人马凑到一起?就算凑到了,在那等地方,他摆得开吗?”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我们要的就是让他找不到我们的主力!”
“我们的每一个小队,都是一把尖刀,专找他的薄弱处下手——他的小股巡哨、他的外围寨子、他的粮道!让他处处挨打,首尾难顾!”
他手指点着几个险要处:“他的主力若龟缩不出,我们就困死他!封锁要道,断他水源粮草!”
“他的主力若敢出来寻我决战……”陈兴冷笑一声,“那正好!在哪片林子里碰上了,就看是我这五百把淬火的尖刀硬,还是他那乌合之众的拳头硬!”
他目光扫过众将:“诸位将军,打仗,不能总想着摆开阵势,擂鼓对冲。在什么地方,就得用什么法子。”
“在西南这地方,就得比谁更灵巧,比谁更熟悉山林,比谁更能熬!”
沐晟深吸一口气,眼中已满是叹服,他起身拱手:“大人高见!是末将的错。云南上下,必竭尽全力,配合大人推行新法!”
陈兴点点头:“好!还有我的其他命令,在此再重复一遍。各队斥候,配备信号火箭,遇敌情即刻发射。各队之间,保持联络,相互策应。”
“后勤运输,多用骡马独轮车。军中医官,备足防治瘴疠水土不服的药材。”
众将见沐晟态度明确,又听陈兴计划周详,虽仍有疑虑,但也纷纷领命:“末将遵令!”
数日后,经过紧锣密鼓的改编与准备,明军数路分队,如同数股溪流,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麓川地区的崇山峻岭之中。
叛军首领思任发很快收到了令人不安的消息。
“父亲!不好了!”思机发急匆匆闯进大帐,“明狗……明军好像不一样了!”
思任发正擦拭着他的佩刀,闻言皱眉:“慌什么?明军又不是第一次来,老一套罢了,有什么不一样?”
“不是老一套!”思机发急道,“他们人不多,但到处乱窜!”
“我们设在黑风口的埋伏,等了三天,连个鬼影子都没等到!反而……反而我们后山的粮寨被人端了!”
“什么?”思任发霍然起身,“粮寨那么隐蔽,他们怎么找到的?”
“不知道啊!”思机发一脸惶惑,“听逃回来的人说,明军好像长了眼睛一样,从根本没路的地方摸上来,动作快得很!”
“穿着轻巧的甲,拿着短家伙,火铳打得贼准!我们的人根本没反应过来!”
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头目狼狈奔入:“宣慰使!大事不好!我们在哑泉的据点被拔了!明军是从悬崖后面爬上来的!他们还用了会炸的雷!”
思任发脸色变得铁青,他走到帐外,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心中第一次升起一股寒意。
“他们……他们怎么对我们这里,比我们自己人还熟?”他喃喃自语,手中的佩刀仿佛都沉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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