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早朝,于谦手持玉笏,面色沉毅,出列朗声奏:
“陛下!臣弹劾长兴公陈兴!自去岁以来,屡屡称病不朝,于京营整训、军械革新等诸多要务置若罔闻!”
“陛下大婚期间,虽勉强出席,然精神萎靡,体态孱弱,实难再胜任枢要之职!”
“长此以往,恐开大臣懈怠之恶例!臣恳请陛下,念其旧功,允其致仕荣养,以免贻误国事!”
这番话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虽然陈兴近来确实称病,但如此直白的抨击,还是让不少人为之捏了一把汗。
然而,于谦的奏劾却意外地获得了不少暗中对陈兴权势不满或嫉妒的官员的附和。
“于御史所言极是!长兴公确已久不问事!”
“国公之位何等尊崇,岂能尸位素餐?”
“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
一时间,要求陈兴致仕的声音竟成了朝堂主流。龙椅上的朱祁镇脸色铁青,握着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他正值新婚,又深知姑太爷是为了自己才强撑病体,此刻听到这般“围攻”,心中又惊又怒。
尤其是对于谦,更是生出几分被“背叛”的怒火——姑太爷明明还夸过你值得信赖!
“够了!”朱祁镇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长兴公劳苦功高,如今身体不适,静养些时日又如何?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他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去,留下满殿心思各异的臣子。
散朝后,朱祁镇余怒未消,在乾清宫来回踱步。就在这时,内侍来报:
“陛下,长兴公府递了牌子,陈公爷……求见。”
朱祁镇一愣,连忙道:“快请!快扶姑太爷进来!”
只见陈兴在陈怀安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他脸色比大婚时更加苍白,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朱祁镇急忙上前亲自扶住他,让他在软榻上坐下,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您看看!您都病成这样了,那于廷益居然还在朝上……简直岂有此理!”
陈兴歇了口气,虚弱地摆了摆手,脸上却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你……莫要动怒……莫要怪廷益……今日朝堂之事……是……是我与他……商量好的……”
“什么?”朱祁镇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兴,“商量好的?姑太爷,您这是为何?”
“祁镇……”陈兴的声音低沉而恳切,“我这身子……自己清楚……已是灯枯油尽,强留无益,反而占着位置,惹人非议,于国无利……”
“廷益今日之举,既能遂了老臣归隐之心,又能为他赢得那些……嗯……不满老臣之人的支持……”
“此人公私分明,一心为国,将来……必是陛下肱骨,值得全力信赖……”
朱祁镇这才恍然大悟,心中百感交集,既感动于姑太爷为自己思虑至此,又为他的身体状况感到绝望:
“姑太爷!您何必如此!朕不需要您这样……”
“陛下,”陈兴打断他,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您已亲政,是真正的天子了。有些事,老臣必须交代清楚。”他让朱祁镇屏退左右。
“陛下,朝政之事,有内阁,有于谦这等忠臣,老臣放心。唯有一事,兵权!”
陈兴压低了声音,眼神锐利,“您初亲政,根基未稳,兵权是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切记,不可急于求成,更不可轻启边衅,尤其不可北上与瓦剌等强敌轻易开战!”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
“若将来,确有需要一场胜仗来树立威信、掌握军权……可选一周边弱小挑衅之辈,譬如南方某些不安分的土司。”
命英国公张辅或于谦挂帅,以雷霆万钧之势,速战速决!”
“但陛下您,万金之躯,绝不可御驾亲征!切记!切记!”
这番话,几乎是将未来的土木堡之变堵死,为朱祁镇规划了最稳妥的掌权之路。
毕竟瓦剌早在永乐第五次北伐已经被打残了,可不是像原时空中避而不战,空手而归。
朱祁镇听得心潮澎湃,又感伤不已,紧紧握住陈兴枯瘦的手:
“姑太爷的教诲,朕一字一句都记下了!绝不敢忘!”
陈兴欣慰地点点头,仿佛了却了所有心愿,疲惫地闭上了眼:
“如此……老臣便可放心去了……恳请陛下……准老臣……带拙荆骨灰,南归故里……叶落……归根……”
朱祁镇看着老人奄奄一息的模样,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他知道再也留不住了。
只好含泪准了陈兴告老还乡,特批陈怀安一路护送。赏赐了无数金银绸缎、珍稀药材。
离京那日,车队简朴,陈兴“虚弱”地靠在马车里,拒绝了所有送行的官员。
只有朱祁镇携着新皇后钱氏,便服送至城外长亭。
“姑太爷……一路保重!务必好生休养!京中之事,勿要挂念!”朱祁镇拉着陈兴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钱皇后也温言道:“公爷安心静养,陛下与臣妾会时常为您祈福。”
陈兴看着这对少年夫妻,努力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好……好……你们珍重……我……去了……”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京城。
车帘落下,陈兴眼中最后一丝虚弱疲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坚定。
陈兴离去后,朱祁镇虽有不舍,但朝政繁忙,加之新婚燕尔,情绪渐渐平复。
他与钱皇后的感情,则在日常相处中愈发深厚。
晚间,朱祁镇在乾清宫批阅奏章至深夜,眉头紧锁,似乎被什么难题困住。
一双纤纤玉手端着一盏温热的参茶,轻轻放在案头。
朱祁镇抬头,只见钱皇后不知何时来了,正温柔地看着他。
“陛下,夜深了,歇息片刻吧。”她的声音清越柔和,像春风拂过心田。
朱祁镇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叹道:“这些老臣,奏事总是拐弯抹角,看得人头昏脑胀。”
钱皇后抿嘴一笑,走到他身后,伸出纤指,轻轻为他按压太阳穴:
“陛下何必心急?慢慢看便是。臣妾听说,于谦于大人办事最是爽利,陛下或可多看看他的本章?”
朱祁镇享受着她的按摩,舒服地闭上眼:“嗯,于廷益确实能干,姑太爷没看错他。”
他忽然想起什么,睁开眼笑道,
“说起姑太爷,他以前教朕,看奏疏要先看结尾,那帮老家伙要是把请求写在最后,前面多半是废话连篇哄朕开心的。”
钱皇后被逗得轻笑出声:“长兴公真是妙人。可惜臣妾未能多得他老人家教诲。”
“无妨,以后朕说给你听。”朱祁镇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等政务不那么繁忙了,朕带你去南海子骑马,就像姑太爷当年带朕去体察民情一样。”
钱皇后眼中闪过期待的光,却摇头道:“陛下心意,臣妾心领了。但皇家苑囿,岂是臣妾可肆意驰骋之地?”
“陛下能偶尔陪臣妾在御花园走走,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朱祁镇看着她懂事的样子,心中更是爱怜:
“你是朕的皇后,这天下有什么地方你去不得?朕说可以去,就可以去!”
又一日,春雨淅沥,两人在坤宁宫窗下对弈。
钱皇后落下一子,忽然轻声问:“陛下,臣妾听闻……您近日又驳回了户部请增江南织造预算的奏请?”
朱祁镇挑眉:“哦?皇后也关心这个?”
“臣妾不敢干政。”钱皇后连忙低头,“只是……只是昨日几位命妇入宫。”
“言语间提及江南丝价似有波动,臣妾便胡乱猜想,或与此有关。臣妾多嘴了。”
朱祁镇笑了,放下棋子:“你猜得不错。并非朕吝啬,而是姑太爷说过,皇家用度,当为天下表率。”
“户部那份预算浮夸太多,朕已让于谦去核查了。皇后心细如发,以后若有所见,但说无妨。”
钱皇后这才抬起头,眼中带着被信任的欣喜和羞涩:“臣妾愚钝,只是胡乱猜测罢了。陛下圣明独断。”
窗外雨声潺潺,室内灯花轻爆,少年帝后相视一笑,温情脉脉。
钱皇后的聪慧、识大体与温柔,深深吸引了朱祁镇;
而朱祁镇的尊重、爱护与偶尔的孩子气,也让钱皇后深深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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