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亭的夜晚,寂静而深邃。月光被浓密的藤蔓切割成破碎的银斑,洒在冰冷的地面上。角落里,破瓦罐里的灵植在黑暗中舒展着叶片,贪婪地汲取着石亭地脉逸散的微弱灵气。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气、泥土的微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霓羽雀羽毛的暖香。
陈实蜷缩在他那由干草和破布堆成的“床铺”上,姿势别扭。他侧着身,微微弓着腰,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准确地说,是护在肚皮的位置。那里,厚厚的衣物下,紧贴着他温热肌肤的,是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装着流光溢彩雀蛋的布包。
自从锦羽的伤势在醉老头那半颗“煤渣神药”的霸道效力下奇迹般稳定下来(虽然过程惊心动魄),陈实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但另一半,随着这颗蛋的贴身温养,却越悬越高。
锦羽的恢复是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那场剧烈的药力爆发虽然清除了致命的感染,但也透支了它巨大的元气。它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只能勉强吃下一点陈实精心熬制的、掺了灵泉露水的浓稠米糊。三只小雀成了最忠实的看护者,“彩毛”负责警戒,“栗子”和“斑点”则轮流外出觅食,带回一些新鲜的草籽、小虫,或者找到的几颗微带灵气的野果,捣碎了喂给锦羽补充体力。陈实则负责换药(用稀释到近乎清水的灵泉露水清洗伤口)、更换干燥的草垫,以及最重要的——充当这颗珍贵雀蛋的“人形暖炉”。
这份工作,枯燥、别扭,却责任重大。
几天下来,陈实感觉自己快被“同化”了。走路时下意识地护着肚子,睡觉时不敢翻身,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生怕惊扰了肚皮上那个沉甸甸的“小祖宗”。他甚至开始习惯那份持续不断的、温润而微沉的触感,仿佛那本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夜渐深。石亭里只剩下锦羽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以及三只小雀挤在栖架上发出的、细碎而安稳的“咕咕”声。陈实也陷入了浅眠,白天躲避灵兽园弟子搜查的紧张、照料锦羽的疲惫,让他睡得不甚安稳,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漂浮。
就在这朦胧之际——
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动,如同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深潭,透过层层衣物和皮肉,清晰地传递到了陈实紧贴着布包的肚皮上!
陈实猛地一颤,睡意瞬间被驱散了大半!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连心跳都漏跳了一拍。
错觉?是锦羽翻身?还是自己睡迷糊了?
他凝神细听。石亭里依旧安静,锦羽的呼吸平稳,小雀们的咕噜声也依旧细碎。
咚。
又是一下!
这一次,感觉更加清晰!那不是来自外界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皮肉之下的、一种源自布包内部的、富有弹性的、如同生命律动般的……搏动!
伴随着这清晰的搏动感,一股比平时更加明显的温热感,也透过包裹的布料,源源不断地传递到他的皮肤上。那不是他自身散发的体温,而是布包内部散发出来的、一种带着勃勃生机的暖意!
心跳?!
陈实彻底清醒了!睡意荡然无存!黑暗中,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因为震惊而急剧收缩!他小心翼翼、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屏住呼吸,将温暖而微微汗湿的掌心,隔着厚厚的衣物,轻轻地、轻轻地覆盖在肚皮上那个凸起的“包袱”上。
咚……咚……
掌心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沉稳而有力的搏动!一下,又一下!间隔均匀,充满了一种原始而坚韧的生命力!像一颗小小的、被捂在温暖土壤里的种子,正在努力地舒展身躯,敲击着束缚它的蛋壳,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这不是错觉!蛋里的那个小生命……活了!而且……它在回应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喜、震撼和莫名感动的洪流,瞬间席卷了陈实的全身!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那蛋壳内的搏动,剧烈地跳动起来!咚咚!咚咚!仿佛两颗心脏在隔着血肉和蛋壳,产生着奇妙的共鸣!
“天……天啊……”陈实的声音在寂静的石亭里低低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护在肚子上的手臂,仿佛要将这份生命的悸动更深地拥入怀中。
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那颗蛋。纯净乳白的蛋壳,流动着晨曦晚霞般的光华,覆盖着神秘玄奥的纹理。而此刻,在那坚固的壁垒之内,一个全新的生命正在孕育,一颗小小的心脏正在有力地搏动,向他传递着最原始、最直接的讯号!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看看!想亲眼确认!想感受那真实的搏动!
陈实再也按捺不住。他小心翼翼地支撑起身体,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惊扰到沉睡的锦羽和栖架上的小雀。借着藤蔓缝隙透下的微弱月光,他蹑手蹑脚地挪到石亭背阴的角落,这里光线最暗,也最隐蔽。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动作极其轻柔地解开了层层裹紧的衣物。当那贴身包裹着雀蛋的厚布包终于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时,陈实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颤抖着手指,一层层解开布包的束缚。随着最后一层柔软的布料被揭开——
嗡!
一抹温润而内敛的流光,瞬间在黑暗中晕染开来!
那颗流光溢彩的雀蛋,静静地躺在布包中央,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蛋壳表面,那乳白底色上流转的霞光(金、紫、银蓝)似乎比白天更加柔和、更加内蕴,如同月光下静谧流淌的星河。而覆盖其上的那些玄奥纹理,在黑暗中仿佛被激活了一般,散发出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见的、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的银色毫光!每一次光芒亮起,都伴随着蛋壳内部那沉稳有力的“咚”声!
它真的在发光!在呼吸!在心跳!
陈实看得痴了。他屏住呼吸,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伸出双手,用掌心最柔软的肌肤,如同触碰最珍贵的易碎品,轻轻地、轻轻地覆盖在温润的蛋壳表面。
咚……咚……
掌心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富有弹性的搏动!比隔着衣物时更加真实,更加震撼!一股温热的、带着蓬勃生命力的暖流,顺着掌心劳宫穴的位置,如同涓涓细流,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手臂,蔓延向四肢百骸。这股暖流所过之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仿佛连日来的疲惫都被冲刷掉了几分。
而他体内,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平时只有画符或运转呼吸法时才偶尔能被感知到的“练气一层(伪)”的气息,此刻竟在这股外来暖流的牵引下,不受控制地微微躁动起来!如同沉睡的溪流被春风唤醒,开始缓慢地、自发地沿着他体内那几条被批注版呼吸法勉强打通的、狭窄而晦涩的路径,开始极其微弱地流转!
这种流转极其自然,带着一种水到渠成的韵律感,仿佛他的气息与蛋壳内小生命的律动,在某种难以理解的层面上,达成了奇妙的同步!
陈实完全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应中。他感受着掌心下那沉稳的心跳,感受着那股温暖的生命暖流,感受着体内那微弱气息自发的、舒适的流淌……一种从未有过的、仿佛血脉相连般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鬼使神差地,或者说,是某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毫无防备的亲近驱使下,陈实下意识地、极其微弱地,将自己体内那股正在自发流转的气息,顺着覆盖在蛋壳上的掌心劳宫穴,如同探出一根无形的、充满好奇和善意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朝着蛋壳内部……探了进去!
没有阻碍!没有排斥!
就在他这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息触碰到蛋壳内壁的瞬间——
嗡!!!
一股清晰无比的、带着孺慕、亲昵和无限欢喜的意念波动,如同初春解冻的山涧清泉,毫无保留地、汹涌而纯粹地顺着那道气息的桥梁,猛地倒灌回了陈实的识海!
那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最原始、最直接的情绪洪流!它纯净得如同水晶,带着新生命对世界最初的好奇,对温暖庇护的无限依恋,对那个日夜以体温温暖着它、气息滋养着它的存在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喜爱!
“啾~~~~~”
一个无声的、却清晰无比地响彻在陈实灵魂深处的、充满依赖和欢欣的啼鸣!
与此同时,覆盖在蛋壳表面的玄奥纹理猛地一亮!那些原本只是微弱闪烁的银色毫光骤然爆发,如同无数细小的星辰在蛋壳表面瞬间点亮!交织成一片绚丽而神秘的银色光网!整个石亭角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映亮了一瞬!光芒中,仿佛能看到一个蜷缩的、模糊的雏鸟虚影一闪而逝!
这光芒只持续了短短一息,便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恢复成那温润内敛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微光。蛋壳内的搏动依旧沉稳有力,那股亲昵的意念波动也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只留下一种温暖而安心的余韵。
陈实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
他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整个人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双手还保持着虚托的姿态,眼睛瞪得滚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巨大冲击撞懵了的呆滞!
他……他刚才……
他好像……
他好像……被一颗蛋……认……认主了?!不对!是被……被喜欢了?!被依赖了?!
那汹涌而来的、纯粹到极致的亲昵和欢喜的意念,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清晰得无法否认!
“这……这蛋……”陈实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覆盖在蛋壳上的、还残留着温润触感和微弱光晕的掌心,又看看布包里那颗重新归于平静、却依旧散发着温暖生命气息的蛋,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认得我了?”
他懵了。
彻彻底底地懵了。
他只是个扫地的杂役胖子啊!一个连引气入体都只能靠歪门邪道和运气、勉强蹭上练气一层(伪)边缘的废柴!一个只想苟且偷生、混口饱饭吃的怂包!
他何德何能……被一颗一看就绝非凡品、价值连城的灵禽蛋……如此亲昵地……“认”上了?!
这感觉太不真实了!太玄幻了!比他莫名其妙穿越到修仙界还要离谱!
可掌心残留的温润,识海里回荡的那声无声的“啾”,还有体内那尚未完全平息、依旧带着舒适韵律自发流转的微弱气息,都在无比清晰地告诉他:这是真的!
陈实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坐在冰冷的石亭角落,对着那颗散发着微光的蛋,看了很久很久。月光移动,藤蔓的影子在他脸上摇曳。
锦羽在藤蔓深处发出一声模糊的梦呓。
栖架上,“彩毛”似乎被刚才那一瞬的微光惊动,警觉地抬起头,琉璃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扫视一圈,没发现异常,又低头将脑袋埋进了翅膀里。
石亭重新陷入寂静。
只有陈实的心跳,还在砰砰作响,如同擂鼓,敲打着这离奇而温暖的现实。
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再次极其轻柔地覆盖在温润的蛋壳上。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呵护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归属感。
蛋壳内的搏动沉稳依旧,传递着无声的回应。那股微弱的暖流再次顺着掌心流淌进来,与他体内自发运转的气息交融,带来一种奇异的、水乳交融般的舒适。
“好吧……”陈实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微凉的蛋壳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无奈,却又奇异地混杂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
“既然……你都这么‘认’我了……”
“那胖哥……就勉为其难……继续当你的‘暖炉’吧。”
“不过说好了啊,”他对着蛋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订立某种契约,“以后闯了祸……可得你自己兜着!胖哥我……胆子小,可兜不住太大的麻烦……”
黑暗中,蛋壳表面的微光似乎极其微弱地、俏皮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回应。
“哎……”陈实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重新将那温热的蛋小心翼翼地包裹好,一层层穿回衣服,紧贴在肚皮上。
他靠在冰冷的石柱上,感受着肚皮上传来的那份沉甸甸的温热和有力的搏动,望着石亭外幽暗的后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下……可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不,是……一个蛋上的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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