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点贡献点带来的狂喜,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陈实心头剧烈炸开,又在“低调破产”的恐惧冰水浇灌下,瞬间冷却成一片惶恐的泥泞。
他抱着那箱沉甸甸、灵光四溢的下品灵石,坐在石亭冰凉的地面上,脸上那副又哭又笑的扭曲表情,活像刚生吞了一整个带刺的仙人掌。
“完了…小灰,全完了…”陈实对着歪头打量他的小灰碎碎念,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紫檀木箱上精细的雕花,“孙管事那眼神…那些弟子看我的样子…跟见了鬼似的!‘废料处理大师’?我处理个鬼啊!那符箓风暴根本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怕是要把灵植园给拆了!还有我这脸…”他下意识摸了摸已经洗干净却仿佛还残留着粘腻触感和恶臭记忆的脸颊,胃里又是一阵翻腾,“这名声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低调扫地?怕是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看!那就是那个用符箓吹垃圾还糊了自己一脸的怪人!’”
小灰似乎理解不了主人复杂的悲喜交加,它只是被箱子里浓郁的灵气所吸引。它扑棱着翅膀,轻盈地跳到箱沿上,低头用坚硬的喙啄了啄一枚晶莹的灵石,发出清脆的“叮”声,然后歪着小脑袋,绿豆眼里满是好奇和渴望。
“吃?这个可不能吃,小祖宗!”陈实赶紧护住箱子,生怕这败家鸟真把灵石当点心啃了,“这是钱!是咱们的饭票!以后给你买最好的灵虫灵米!” 提到吃的,他纷乱的心绪总算找到了一点现实的锚点。
他小心翼翼地将箱子盖好,塞进石亭角落一个隐蔽的、被藤蔓和碎石巧妙掩盖的缝隙里——这是他新开发的“保险柜”。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吁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心底那份因“出名”而带来的不安,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缠绕不去。
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这一天,从灵植园恶臭山谷里的符箓风暴,到满脸污秽的夺路狂奔,再到收获巨款的狂喜与惶恐,精神如同坐了一趟没有安全带的疯狂过山车,此刻终于冲到了终点。
他靠着冰凉的石柱,眼皮越来越沉,怀里的小灰也蜷缩成一团温暖的毛球,发出细微的呼噜声。一人一鸟,就在这弥漫着淡淡灵植清香和泥土气息的秘密基地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陈实是被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和脸上湿漉漉的触感弄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小灰那近在咫尺的绿豆眼和湿漉漉的喙尖——这小家伙正用它自己的方式(舔)在叫他起床。
“唔…别闹,小灰…”陈实嘟囔着,想翻个身继续睡。但小灰不依不饶,扑棱着翅膀在他胸口跳来跳去,发出急促的“啾啾”声,小脑袋还不停地转向石亭外。
陈实这才发现,天光早已大亮,透过藤蔓缝隙洒下斑驳的光柱。而小灰的异常举动,似乎不仅仅是叫他起床那么简单。
“怎么了?”他揉着眼睛坐起身,顺着小灰示意的方向望去。
石亭入口的藤蔓被扒开了一些,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歪歪斜斜地靠在石柱上,鼾声如雷。
是醉老头。
他又来了。依旧是那身破破烂烂、沾满酒渍和污垢的袍子,花白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酒葫芦。
浓郁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陈年泥土和草药混合的气息,弥漫在清晨清新的空气中,形成一种奇特的“醒神”效果。
陈实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老爷子,把这儿当免费客栈了?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吵醒了这位“睡神”。
倒不是多尊敬,主要是怕他醒了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或者再随手丢点“石头种子”之类的东西给他——上次那几颗“石头”种出的灵米虽然好,但也让他提心吊胆了好久。
他打算像往常一样,给老头留点清水,然后自己悄悄溜走去干活。刚拿起那个装清水的破陶碗,醉老头那如雷的鼾声却突然中断了。
“唔…水…”一个含糊不清、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响起。
陈实吓了一跳,手一抖,碗里的水差点洒出来。他僵硬地转过身,只见醉老头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眼浑浊不堪,布满血丝,眼白泛着不健康的黄,眼神涣散地扫视着周围,最终定格在陈实手里的破碗上。
“水…”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沙哑干涩。
陈实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碗递了过去:“老…老爷子,水。”
醉老头看也没看陈实,一把夺过碗,仰起头,“咕咚咕咚”如同牛饮般将一碗清水灌了下去,水渍顺着花白的胡须流下,打湿了本就污秽的前襟。喝完后,他长长地、满足地哈出一口带着浓重酒臭的气息,随手将空碗往地上一丢,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小灰被这动静惊得“啾”一声飞到了石亭横梁上,警惕地探头张望。
醉老头似乎清醒了一点点。他浑浊的目光在石亭内缓缓移动,掠过角落里那几株长势喜人、散发着淡淡灵米清香的瓦罐灵植,掠过地上陈实昨晚练习符箓时留下的一些水渍痕迹(他习惯用树枝蘸水在地上画符),最后,落在了陈实脸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洞悉,还有一种…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秘密的戏谑。
陈实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感觉比被孙管事盯着还难受,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干笑道:“老爷子…您…您醒了?要不再…再睡会儿?”
醉老头没理会他蹩脚的客套。他抬起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随意地指了指瓦罐里的灵植,又指了指地上未干的水痕,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咕噜声,然后才用一种含混不清、仿佛梦呓般的语调说道:
“小…小胖子…偷学…练得…狗屁不通…”
轰!
陈实只觉得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个惊雷!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脸色变得煞白!
偷学?!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最敏感、最恐惧的神经上!他最大的秘密,那本从藏经阁角落“捡”来的、满是吐槽批注的《基础呼吸法详解》!
他依靠那上面匪夷所思的批注才误打误撞引动了体内气息,踏入了伪练气一层!这件事如果暴露,被扣上一个“偷学功法”的罪名,在等级森严、规矩严苛的青云派,轻则废除修为(虽然他那点修为不值一提)逐出门墙,重则…他简直不敢想!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背后的粗布衣衫。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怀里的灵石?符箓风暴?废料大师?跟“偷学功法”这个足以要命的指控比起来,那些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小儿科!
“没…没有!弟子没有!”陈实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得尖利扭曲,他几乎是本能地矢口否认,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柱上,“弟子…弟子就是瞎练着玩…强身健体…没…没偷学什么…”
他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不敢与醉老头那双浑浊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对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完了!彻底完了!这老醉鬼怎么会知道?他看到了?还是猜的?难道他一直都在暗中观察自己?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脖颈,越收越紧。
然而,预想中的严厉质问或者直接抓他去执法堂的场景并未发生。
醉老头看着陈实那副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的怂样,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笑意?或者说是…嘲弄?他喉咙里又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咕噜声,仿佛被陈实的反应逗乐了。
他不再看陈实,而是慢悠悠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将自己倚靠着石柱的身体稍微坐直了一些。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陈实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枯瘦的手,不是指向陈实,也不是指向瓦罐灵植,而是颤巍巍地伸向了自己怀里那个脏兮兮的酒葫芦。
他摩挲着葫芦粗糙的表面,布满污垢和油腻的手指,在葫芦底部一个同样被污垢覆盖、几乎难以辨认的位置,用力地、反复地擦了几下。然后,他像是耗尽了力气,手臂颓然垂下,抱着葫芦,再次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发出轻微的鼾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陈实的幻觉。
石亭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醉老头细微的鼾声和小灰在横梁上偶尔发出的“啾”声。
陈实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石化的雕像。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却恍若未觉。
偷学的恐惧还在心头剧烈翻腾,但醉老头最后那个古怪的动作,却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恐惧的阴霾,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投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擦葫芦?擦葫芦底?
什么意思?
这和他刚才那句“偷学”有什么关系?是警告?暗示?还是…别的什么?
陈实的心脏依旧在狂跳,但思维却像生锈的齿轮,在巨大的压力和这个突兀的线索刺激下,开始艰难地转动起来。他死死盯着醉老头怀里那个脏得不成样子的酒葫芦,尤其是葫芦底部那个被他反复擦拭过的位置。
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好奇心如同初生的藤蔓,在恐惧的废墟上悄然探出头。那个位置,被厚厚的污垢和常年摩挲形成的包浆覆盖着,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点极其模糊的、凹凸不平的轮廓。
是什么?一个印记?一个花纹?
陈实的心跳得更快了,但这次,不再仅仅是因为恐惧,还掺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即将揭开某个巨大秘密边缘的紧张和激动。他隐隐觉得,那个模糊的印记,似乎…有点眼熟?
在哪里见过?
藏经阁!那本破书!
一个激灵如同电流般窜过陈实的脊椎!他猛地想起来了!那本改变了他命运的《基础呼吸法详解》!那本被他藏在石亭最隐秘角落、用油布包裹了好几层的破旧册子!在它同样破旧、沾满灰尘的封底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似乎…也有一个类似的、被磨损得几乎看不清的徽记残痕!
难道…?!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猜测,如同野火般在陈实心头疯狂燃烧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血液冲上大脑,耳边嗡嗡作响。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向石亭角落,双手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剧烈颤抖。他粗暴地扒开掩盖的藤蔓和碎石,手忙脚乱地扯开一层层油布,终于将那个用破布小心包裹着的册子捧了出来。
册子入手粗糙沉重,散发着故纸堆特有的、混合着灰尘和腐朽的气息。陈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翻到封底。
封底同样陈旧发黄,布满了污渍和磨损的痕迹。在右下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陈实屏住呼吸,凑近了仔细看去。
那里确实有一个印记!或者说,是印记残留的痕迹。岁月和磨损已经让它变得极其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断断续续的、深褐色的线条轮廓。那似乎是一个极其复杂、带着某种古老韵味的徽记的一部分,像是某种缠绕的藤蔓,又像是某种抽象的符文,残缺不全,难以辨认整体。
陈实死死盯着那模糊的残痕,眼睛一眨不眨。他努力回忆着刚才醉老头擦拭葫芦底部时,自己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个模糊轮廓。
线条…走向…那种古老而独特的韵味…
虽然污垢覆盖,虽然磨损严重,虽然一个在纸上,一个在葫芦上,但那种感觉…那种残留在灵魂深处的、微妙的熟悉感和契合感…越来越强烈!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醉老头怀里的酒葫芦底部!
那个位置,依旧被厚厚的污垢覆盖着。但此刻,在陈实眼中,那层污垢仿佛变得透明起来。他脑海中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醉老头擦拭的动作,试图在记忆的碎片里,将那模糊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
是他!一定是他!
这本满是离经叛道、匪夷所思批注的破书,这个神秘莫测、醉醺醺的老头,还有他那个看似随意擦拭葫芦底的动作…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头皮发炸的真相!
那个在藏经阁角落留下这本惊世骇俗(对陈实而言)批注书的人,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整天醉生梦死、躺在草丛里打呼噜的老酒鬼!
这个念头如同九天惊雷,在陈实脑海中轰然炸响!震得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
自己偷学的…竟然是这个老怪物的东西?!
一个能在藏经阁功法秘籍上留下如此惊世骇俗批注的人,一个随手丢出的“石头种子”能种出灵米、半颗药丸能救活重伤灵禽的人,一个刚才轻飘飘一句“偷学”就吓得他魂飞魄散的人…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青云派扫地僧级别的隐世高人?还是…什么更可怕的存在?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更深层次的恐惧,瞬间淹没了陈实。他捧着那本破书,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捧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惊雷,双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脸色比刚才还要惨白。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目光再次投向那个靠在石柱上,仿佛已经沉沉睡去的醉老头。那张布满皱纹、被乱发和污垢遮掩的脸,此刻在陈实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神秘和…恐怖!
“咕咚…”陈实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痛。他下意识地后退,再后退,直到脊背再次抵住冰冷的石壁。
石亭里,清晨的微光静谧流淌,灵植散发着清香,小灰在梁上好奇地探头。只有陈实,如同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窿里,抱着那本破书,承受着内心翻天覆地的震荡与恐惧。
他偷学的,不是普通的功法。他招惹的,恐怕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咸鱼胖子修仙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