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仿佛要将百战城那巨大的环形斗法场穹顶掀翻。日光石阵列投下的炽白光柱,如神只的眷顾,精准地笼罩在中央最高的擂台上,将青云派五人小队的身影镀上了一层近乎神圣的金辉,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青云带队长老立于台前,激动得须发皆张,声音因狂喜而微微发颤:“南荒百宗,群雄逐鹿!今日——”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宣告,“青云为峰!”双手高高托起的,是那座流光溢彩、形似缩小群山的玉雕——象征着南荒至高荣耀的“山河鼎”!
鼎身符文流转,磅礴厚重的灵压无声弥漫,引得下方无数门派弟子眼中喷涌出炽热的火焰,那火焰里燃烧着无尽的羡慕与敬畏。
光柱中心,柳如烟一袭冰蓝战裙,清冷绝艳,宛如雪山之巅最孤傲的冰莲。她手中,缩小后依旧吞吐着慑人寒芒的冰魄剑斜指地面,身姿挺拔,不染纤尘。萧战怀抱那柄新得的、泛着点点星芒的乌铁剑条,眼神锐利如鹰隼,锋芒毕露。林婉儿巧笑倩兮,指尖缠绕着尚未散尽的阵纹流光,灵动如精灵。
石猛咧着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蒲扇般的大手兴奋地搓动着,力量感呼之欲出。韩风则安静地立于一侧,肩头立着他那只神骏的追风隼,目光沉静如渊。他们沐浴在无上荣光里,接受着整个南荒修仙界的顶礼与朝拜,是此刻当之无愧的骄阳,光芒万丈。
然而,就在这光与热、声与浪的极致边缘,在擂台北侧最偏僻、最靠近退场通道的阴影角落里,一个圆润的身影正佝偻着腰,无声地劳作。
陈实紧攥着一把秃了大半的竹枝扫把,全部的专注力都凝聚在青灰色石板上那一小片顽固的污渍上。那似乎是某个狂热观战弟子激动之下捏爆的灵果汁液,混合着尘土,凝结成了黏腻肮脏的疤痕,死死扒附着冰冷的石板,仿佛是对这辉煌盛典最卑微的嘲弄。
“啧,这黏糊劲儿…”他低声嘟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阴影里闪烁着微光。宽大的杂役灰袍早已被尘土浸染,袖口蹭着不知名的墨迹,裤腿上甚至还挂着几片枯黄的草叶——那是从狂热人群脚下抢救出的、无人留意的“战利品”。
震天的欢呼、激昂的乐章、长老激越的陈词、同门身上那令人目眩的光环…这一切,于他而言,仿佛隔着一层厚重而冰冷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他的整个世界,此刻只缩成了眼前这一方需要清理干净的污秽,以及怀中内袋里,小灰因无聊而发出的轻微“咕噜”声。
小灰安稳地窝在他特意缝制的衣襟内袋里,只露出一个覆盖着崭新银蓝色翎羽的小脑袋,绿豆眼半眯着,享受着他肥胖身体规律晃动带来的摇篮感。那新生的风翎,即使在昏暗角落,也流转着内敛而神秘的微光,无声诉说着它的蜕变。
终于,那片污渍在扫把的持续摩擦和一点点稀释灵泉露水的浸润下,败下阵来。陈实长长吁了口气,直起有些酸痛的腰背,抬手抹去额头的汗珠。一种微小却踏实的满足感,悄然在心底升起。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索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用玉髓灵米混合普通灵面做的米糕。他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塞进小灰急切探出的嘴里。小家伙立刻精神起来,小脑袋一伸一缩,啄食得飞快。
陈实自己也把剩下的大半块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香甜软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粗粝的温暖,像一道微弱的光,暂时驱散了角落里的寂寥和那挥之不去的、与辉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小灰啊,还是咱这儿好,清静,踏实,有吃有喝…”他含糊不清地对着胸前的鼓包絮叨,声音被鼎沸的人声无情吞没。
就在这时,赛会主席台方向,一个苍老却蕴含着沛然莫御灵力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骤然炸响,瞬间碾碎了全场的喧嚣:
“——肃静!”
万籁俱寂!数万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投向主席台。须发皆白、身着紫金道袍的南荒仙盟盟主,金丹大能“玄诚子”缓缓起身。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全场,最终,竟越过了光柱中那五个最耀眼的身影,定格在了北侧那片最不起眼的、被遗忘的阴影角落!
无数道视线顺着盟主的视线轨迹,带着惊愕、茫然与难以置信,最终聚焦在那个刚刚费力咽下米糕、嘴角还沾着一点白色米屑、手里捏着油纸包、茫然抬头的灰袍胖子身上。
陈实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咀嚼的动作僵在口中,喉咙被那半块米糕死死堵住。他像个被突如其来的闪电劈懵的土拨鼠,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这滔天的巨浪为何会涌向自己这片卑微的水洼。
玄诚子盟主的声音清晰地响彻每一个角落,威严中透着一丝洞察世情的温和笑意:
“南荒排位,英才辈出,夺魁之争,固然精彩绝伦。然,盛会之圆满,基石之稳固,亦不可或缺!今有青云派杂役弟子,陈实!”
“陈实”二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两块巨石,瞬间在寂静的会场激起滔天巨浪!
“哗——!”
“谁?陈实?那个扫地的胖子?”
“特殊贡献?一个杂役?开什么玩笑!”
“是不是搞错了?”
“就那个…用扫把捅破迷魂阵的?”
“还有他的鸟…那泡…咳咳…”
难以置信的惊呼、尖锐的质疑、如同实质般刺人的目光,如同汹涌的寒潮瞬间将角落里的陈实淹没。他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握着油纸包和扫把的手心全是冰凉的汗水,巨大的羞耻感让他恨不得立刻融化在脚下的石板里。
玄诚子对台下的骚动恍若未闻,声音反而更加洪亮,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许的暖意:
“其人虽微末,其行亦可彰!赛事期间,其职虽仅为‘保洁总管’,然,驻地纤尘不染,风貌评比加分;危急之时,歪风助阵,破敌节奏;灵兽失控,一…呃,神异之举,化解危局;阵法困顿,慧眼识破绽,一扫定乾坤;更有甚者,一碗奇汤,竟令力竭之体修重焕神威,扭转乾坤!凡此种种,看似巧合,实乃心细如发,于尘埃中见真章!更兼赛场内外,拾遗补缺,清理污秽,兢兢业业,保障赛事运转如常!此非特殊贡献,何为?”
盟主每说一句,台下就响起一片更大的吸气声和逐渐转变的议论声。柳如烟愕然转头,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那个角落里的身影,一丝复杂的光芒闪过。石猛则咧开大嘴,无声地朝着那个方向,用力比出一个粗犷的大拇指。
玄诚子盟主手掌一翻,一枚令牌凭空出现。令牌非金非玉,呈灰扑扑的岩石色泽,朴实无华,约莫巴掌大小。上面没有繁复的纹饰,只以古拙苍劲的笔法刻着一个厚重的“纳”字,字迹仿佛承载着岁月的尘埃,透着一股包容万象、返璞归真的磅礴意蕴。
“特此,授予陈实‘南荒排位战特殊贡献奖’!凭此‘万秽纳清令’,可自由出入南荒百宗登记在册之‘灵材回收弃置之所’,畅通无阻!”
“万秽纳清令”?“灵材回收弃置之所”?
这文绉绉的名字让许多人愣住。然而,陈实那双被肥肉挤得有些小的眼睛,在最初的茫然呆滞后,如同被投入了星火的干柴,“噌”地一下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纯粹到极致的光芒!那光芒里,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是绝处逢生般的巨大渴望,是对那些被世人遗弃的“珍宝”最深沉的眷恋!
垃圾场!是堆满了废弃边角料、过期丹药渣、破损法器碎片、无人问津的“宝藏”的超级大垃圾场!还是能自由进出、随意翻找的天堂!
“嘶——!” 陈实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起来,刚才那几乎将他压垮的尴尬和羞耻瞬间烟消云散。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捏着油纸包的手激动得剧烈颤抖,仿佛那灰扑扑的令牌已经化作了堆积如山的珍稀“废料”,散发着令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诱人气息!
玄诚子盟主看着陈实那毫不掩饰、纯粹得近乎透明的狂喜,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欣慰,手腕轻抖。那枚不起眼的“万秽纳清令”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灰光,精准地穿过人群的缝隙,如同归巢的倦鸟,稳稳落入陈实下意识伸出、还沾着几点白色米屑的手掌中。
令牌入手微沉,温润中带着岩石的粗粝质感。陈实如同捧起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双手紧紧合拢,用袖子近乎虔诚地擦拭着那个古朴厚重的“纳”字。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发自肺腑、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带着傻气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在周遭奇异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垃圾场…嘿嘿…好地方啊!真是…好地方啊!”
这毫不作伪、朴实到近乎憨傻的反应,让原本那些质疑和酸溜溜的议论瞬间卡壳,随即爆发出更巨大的、混合着理解、释然和由衷善意的哄笑声。
“哈哈哈!这胖子…太实在了!”
“他眼里真的有光!为个垃圾场?”
“服了!这特殊贡献,实至名归!哈哈哈!”
就在这片喧闹的、带着温度的哄笑声达到顶峰时,一道冰蓝色的身影,如同挣脱了寒冰束缚的蝶,带着夺冠的万丈豪情与此刻被陈实那纯粹憨态彻底点燃的、前所未有的炽热,猛地从光柱中心冲向了那个被遗忘的角落!
是柳如烟!
她脸上惯常的清冷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巨大喜悦、对战友贡献的深刻认同,以及被这荒诞又无比真实的场景所彻底感染的、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冰魄剑被她随手归鞘,在数万道惊愕到极致的目光注视下,她冲到还有些呆滞的陈实面前。
“死胖子!干得漂亮!” 柳如烟清脆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热度,如同冰泉乍破,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嘈杂。不等陈实从那巨大的冲击中回神,她张开双臂,带着一股清冽的香风与冰灵力特有的微凉气息,结结实实地、毫无保留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那拥抱充满了力量,带着战友间生死与共的信任,带着对他默默付出的最高认可,带着一种冲破身份桎梏的纯粹喜悦和感激。
紧接着,在陈实大脑彻底空白、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的瞬间,柳如烟飞快地俯身,在他那沾着米屑、圆滚滚的、因惊愕而显得格外柔软的胖脸蛋上,“吧唧”一声,印下了一个轻盈而快速的吻!
那一下,快如闪电,轻若鸿羽,像一片最纯净的雪花悄然落在温热的石头上,却带着足以冻结整个时空的震撼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冰封。
哄笑声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戛然而止。
萧战抱着乌铁剑条的手臂僵在半空,锐利的眼神第一次被彻底的茫然和震惊所取代。
林婉儿掩嘴的动作彻底石化,美眸圆睁,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台上台下,数万道目光,从疑惑、哄笑,瞬间转变为极致的、如同目睹神迹般的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
“嘶——!!!” 这一次,是数万人倒吸冷气的声音汇聚成的、足以撼动山岳的巨大声浪!
“柳…柳仙子她…她亲了那个扫地的胖子?!”
“我的天!我…我看到了什么?!”
“冰魄仙子…她...主动亲了人?!”
“这胖子…他…他…”
陈实本人,已完全石化。被亲吻的那半边脸颊,如同被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电流击中,酥麻感瞬间传遍全身,残留着一点冰凉柔软的、带着淡淡幽香的触感。这感觉如此陌生,如此…惊心动魄。他手中死死攥着那块“万秽纳清令”,另一只手里的油纸包和秃毛扫把“啪嗒”一声,无力地跌落在地。他张着嘴,喉咙里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灵魂仿佛被那轻柔的一吻彻底撞出了躯壳,只剩下一个被巨大的、混杂着狂喜、惊吓和懵懂的洪流彻底冲垮的空壳。
柳如烟在亲完的瞬间,似乎也被自己这从未有过的、完全出自本能的冲动行为惊呆了。脸上那灿烂如朝阳的笑容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其罕见的、如同朝霞初染般迅速蔓延的绯红,从白皙的脖颈一路烧到耳根,连小巧的耳垂都变得晶莹剔透。她触电般松开抱着陈实的手臂,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里闪过一丝少女般的慌乱,下意识地抬手捂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脸颊,随即又强自镇定,努力想板回那副清冷孤高的表情,但眼底残留的羞赧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浅淡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这冰火两重天的巨大反差,这仙子堕入凡尘般的惊世亲昵,比任何华丽的颂词都更有力地、刻骨铭心地诠释了陈实这个“特殊贡献奖”在青云核心弟子心中那沉甸甸的、无可替代的分量!
就在这片因柳如烟的惊世一吻而陷入诡异死寂的会场中,主席台最上首,那位一直端坐如万古磐石、身着素白锦袍、袖口绣着流云纹路的中洲特使,终于缓缓抬起了他那仿佛能洞穿岁月的眼皮。
他的目光不再是无视的淡漠,而是如同实质的探针,穿透层层叠叠的人群,精准地、带着一丝审视、一丝惊异,以及浓得化不开的兴趣,甚至…一丝了然于胸的了然?他嘴唇微不可察地翕动,无声地吐出几个字,只有离他最近的玄诚子盟主,凭借金丹修为,才隐约捕捉到一丝气流的奇异震动:
“气运缠身…浑若天成…红鸾星动…当真…妙不可言。”
喧嚣的声浪似乎重新开始涌动,但依旧带着嗡嗡的、难以置信的余韵。陈实还处在灵魂震荡的余波中,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浓重酒气、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如同炸雷般直接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响起,充满了戏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啧,小胖子…” 司徒玄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看尽世事的促狭,“你这‘特殊贡献奖’…领得可真够‘惊天动地’的啊?惹祸的本事,跟着你捡破烂的本事一起…蹭蹭见长了啊!连那万年冰山都能啃一口…啧啧,老头子我都得道一声…佩服!佩服!”
陈实浑身一个剧烈的激灵,终于从那灵魂出窍的状态中被强行拽回。被亲吻的那半边脸火烧火燎,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比刚才拿到那梦寐以求的令牌时还要剧烈百倍!
他手忙脚乱,动作僵硬得像一具生锈的傀儡,想去捡掉在地上的扫把和油纸包,那曾是他最熟悉、最安全的伙伴。他缩着脖子,眼神飘忽躲闪,根本不敢看柳如烟的方向,更不敢迎向周围那无数道仿佛要将他洞穿的目光。巨大的社死感和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慌乱又带着一丝隐秘甜意的复杂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让他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或者干脆钻进那块刚刚到手、还带着他体温的“万秽纳清令”里去——那里面的世界,此刻显得如此安全而诱人。
那块灰扑扑的令牌,此刻在他汗津津的手心里,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别样的、令人心慌意乱却又怦然心动的灼热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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