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结束后,整个宗门如同一池被投入石子的春水,泛起了层层涟漪,却又迅速归于一种奇异的平静。
这平静并非懈怠,而是一种基于强大实力的从容,一种“外紧内松”的独特备战状态。诏令如同带着灵韵的清风,迅速而精准地传遍了七十二峰。
一时间,宗门这台庞大的机器开始高效而沉稳地运转起来,每一个齿轮都咬合得恰到好处,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
演武场上,往日里或许还有弟子间的嬉笑闲谈,如今却只剩下剑气破空的锐响、法术碰撞的轰鸣以及粗重而富有节奏的喘息声。
剑光如匹练,符箓似流星,各色灵光交织成一片绚丽而充满肃杀之气的光网。弟子们捉对厮杀,或组成小型战阵演练合击之术,汗水浸透了青衫,脸上却不见丝毫惶恐,反而洋溢着一种混合着兴奋、期待与坚毅的神采。
对他们而言,有那位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化神老祖司徒玄坐镇宗门,兽潮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灭顶之灾,反而成了检验数十年苦修成果、磨砺道心、获取丰厚战功与资源的绝佳舞台。
偶尔有弟子在调息的间隙,会不约而同地望向云深雾绕的后山方向,眼中充满了毫无保留的敬畏与一种近乎依赖的安心。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峦叠嶂,看到了石亭中那个醉卧的身影,以及那个默默忙碌的胖子,心中便凭空生出了无穷的勇气。
炼器堂所在的火灶峰,如今成了宗门最炽热、最喧嚣的地方之一。
地火被催发到极致,几座最大的炼器炉如同巨兽般日夜不停地吞吐着灼热的烈焰,将半边天空都映照得一片通红。
欧冶废这位新晋的元婴供奉长老,彻底点燃了所有炼器堂弟子和工匠们的热情与潜能。他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洪钟般的声音响彻山谷,指挥着如同流水线般的作业。
“快!那边的‘破甲弩’核心阵纹要一气呵成,灵力灌注不能有丝毫间断!慢一分,威力便弱三分!”
“这‘凝神佩’的宁神草粉末比例不对!重来!知不知道战场上心神不宁就是找死?你们想害死同门吗?”
“还有你们几个!别闲着!去把陈实长老那边送来的酒糟、星尘米壳碾碎,按我说的比例掺进‘金刚盾’的胚子里!
对,就是那些看似无用的‘下脚料’!老夫告诉你们,这东西加进去,盾牌的韧性和对妖气腐蚀的抗性起码提升三成!这是宝贝,懂不懂?”
欧冶废本人更是身先士卒,须发贲张,眼眸中燃烧着对炼器之道的极致狂热。对他而言,即将到来的兽潮就是一场饕餮盛宴的前奏,南荒妖兽身上那些坚硬的外壳、锋利的爪牙、蕴含奇异力量的妖核,都是他梦寐以求的顶级炼器材料,正等着他去“收割”和锤炼。
在他的高压鞭策和神乎其技的指导下,炼器堂的效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一批批制式精良、寒光闪闪、甚至附带特殊效果的法器,如同流水般从火灶峰产出,堆满了加固过的仓库,只待一声令下,便能武装到每一位需要的一线弟子手中。那铿锵的锻打声,仿佛是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奏响的激昂序曲。
阵法院那边,虽不如火灶峰喧嚣,却弥漫着一种更为凝重的气氛。林婉儿将自己关在布满复杂阵图与精密演算沙盘的静室里,已经连续数日未曾合眼。
秀眉微蹙,纤纤玉指在虚空中轻点,灵光闪烁间,无数阵纹生灭变幻。她根据前线暗哨不断传回的最新地形与妖兽活动情报,殚精竭虑地推演、改良着各种防护大阵、困敌迷阵、聚灵辅阵。
她设计的数套可快速布置、灵活组合的便携式阵盘,力求在兽潮狂暴的冲击下,能以最小的灵力消耗和人员代价,发挥出最大的迟滞、削弱和杀伤效果。偶尔,在极度疲惫的恍惚间,她会抬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望向遥远后山那座熟悉的石亭方向。
想起那个总是带着憨厚笑容、默默种田酿酒,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创造出奇迹的胖子师弟,她紧蹙的眉头会不自觉地微微舒展,嘴角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挂念。
但下一刻,她便用力摇摇头,将那一丝杂念驱散,重新沉浸到繁复浩瀚如星海的阵纹世界之中。守护宗门,守护同门,守护那份来之不易的宁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信念。
灵植堂和膳堂同样是一片繁忙景象。药圃中,大量用于疗伤、回气、解毒的珍稀草药被弟子们小心地提前采收,再由经验丰富的长老们亲自炮制,分门别类封装好。普通的灵谷、肉干被大规模加工成易于携带和储存的行军粮。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清香和谷物的醇厚气息。当然,所有青云派的核心成员都心知肚明,真正能决定战时弟子士气和续航能力的基石,并非这些常规物资,而是源自后山石亭、由陈实亲手培育和酿造的“特供品”。
那是能瞬间恢复灵力、治愈伤势、甚至激发潜能的宝贝,是青云派在这场风暴中最大的底气之一。
而此刻,这场风暴的最中心,被视为青云派精神支柱与物质保障源泉的后山石亭,却恰恰相反,成了整个宗门最宁静、最祥和的港湾。时光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带着一种田园诗般的悠然韵律。
陈实并没有因为宗门最高级别的兽潮预警而打乱自己丝毫的节奏。他依然是天蒙蒙亮便自然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那柄看普通扫帚,开始每日雷打不动的清扫。
扫帚挥动间,不见丝毫烟火气,却有点点星辉如涓涓细流般洒落,随着扫帚的轨迹缓缓流淌。不仅地面的尘埃落叶瞬间化为虚无,连夜间山林间凝聚的些许阴湿秽气、心中偶然泛起的一丝浮躁,也在这如练的星辉中被涤荡一清。
整个石亭和内院随之变得格外清新、明亮、通透。这份日复一日的功课,对他而言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劳动,成为一种独特的修行,是沉淀心境、沟通天地、淬炼神魂的最佳方式。每一次挥扫,都让他的内心更加沉静,灵台更加澄澈。
清扫完毕,他便如同一位从容的君王,开始巡视自己一手打造的这片小小“王国”。那三亩星尘稻是王国的基石,稻穗饱满低垂,在晨曦微光中自行流转着柔和而神秘的星辉,如同夜空中缩小的银河。
预计再有一个多月,又将迎来一次丰硕的收获。陈实行走在田埂上,脚步轻缓,时而俯身仔细检查稻叶的脉络色泽,时而用手指捻起一点黝黑的灵土,感受其中的湿度和肥力,心中默默盘算着这批新米能酿出多少坛醇厚的“星尘酿”,又能为前线弟子提供多少蕴含精纯星辰之力的补给。
池塘边,得益于常年灵泉水的滋养以及陈实毫不吝啬地投喂掺有灵酒和星尘米精华的饲料,银鳞灵鱼和玉晶虾个个膘肥体壮,鳞甲和外壳晶莹剔透,在清澈的泉水中悠游嬉戏时,身上折射出绚丽的光彩,蕴含的灵气充沛得几乎要溢出来。
陈实撒下一把特制的鱼食,看着鱼儿们欢快地跃出水面争抢,水波荡漾,碎金万点,他的脸上露出了满足而平和的微笑。
“嗯,是时候提前捕捞一批了。”陈实摸着下巴,轻声自语,“做成鱼干虾粉,耐储存,灵气损耗小,无论是给司徒大哥下酒,还是给前线弟子补充灵气体力,都是极好的。”
灵禽小灰如今灵智已开,愈发通晓人性。它似乎也敏锐地感知到了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不再像幼时那般只顾着嬉戏玩闹。它时常会发出一声清越的啼鸣,振翅高飞,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镜,在青云山脉外围的崇山峻岭间盘旋巡视,主动充当起了免费的空中哨兵。
陈实的酿酒工坊更是开足了马力。巨大的瓦缸整齐排列,里面不仅发酵着醇厚绵长的“星尘酿”原浆,更有他特意为此次兽潮研发的“急效行军酒”。
这种新型灵酒适当降低了星辰之力的浓度,以免低阶弟子无法快速吸收,转而加入了更多易于激发、能快速恢复体力、提振精神、甚至带有微弱麻痹痛感效果的温和灵草,力求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能起到立竿见影的即时效果。
工坊内,浓郁醉人的酒香混合着谷物发酵特有的醇厚气息,几乎凝成了实质,笼罩了整个后山山谷,闻之令人心旷神怡,精神百倍。
司徒玄依旧是那副仿佛永远睡不醒的醉醺醺模样,大部分时间都瘫在石亭那张老旧的躺椅上,怀里紧紧抱着他那仿佛永远也喝不空的朱红酒葫芦(胖子给他葫芦装了千斤酒,喝着喝着也许修为又提升了),鼾声时起时伏。
然而,对于宗门内外的风吹草动,这位化神老祖并非真的一无所知,只是他表达关切的方式,与众不同。偶尔,他会抬起惺忪的醉眼,瞥一眼忙碌的陈实,用含糊不清的语调含糊地指点两句:
“小胖子,你那‘行军酒’…嗝…火候还差了点意思…太过追求迅猛,显得暴躁有余,温养后劲却不足…嗝…酿酒如修行,有时得像凡间煲汤一样,文火慢炖,让诸般药力彻底化开、融合,方是上品…”
“还有,别光顾着鼓捣这些外物…你那扫地把式,最近是不是有些生疏了?扫地如扫心,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心不乱,阵脚才不会乱…临大事,更需有静气…”
陈实对这位亦师亦友的化神大哥的每一句“醉话”都极为重视。他深知这些看似随意的言语中,往往蕴含着深奥的道韵和人生至理。
他立刻依言调整了酿酒的火候,更加注重灵草药性的平衡与融合;同时也更加专注和虔诚于每日的扫地修行,在星辉流转中反复锤炼自己的心性。果然,心境愈发变得澄澈通透,对外界那无形的压力,也愈发泰然处之。
这一日,掌门道尊亲自驾临后山。他一方面是出于礼节,向始终稳坐后山的司徒玄师叔请安问询(尽管大概率只能得到一阵鼾声作为回应),另一方面,也是心中挂念,想亲眼看看陈实这边的准备情况,毕竟这里出产的物资,关乎着无数弟子的生死存亡。
当他步入石亭范围,感受到那与外界紧绷气氛截然不同的祥和与宁静时,紧绷的心弦不由自主地松弛了几分。
当他看到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酒坛,闻到那沁人心脾、令人灵力隐隐活跃的酒香,再看到陈实那红润饱满、气定神闲,甚至修为在不知不觉中又有所精进的安然模样时,心中最后的一丝阴霾和担忧也彻底烟消云散。这种从容,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誓言都更能安定人心。
“陈师侄,宗门上下,辛苦你了!”掌门握住陈实的手,语气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慨,“有你这些灵酒灵食作为后盾,我青云弟子便如虎添翼,心中再无后顾之忧!欧冶长老那边的法器也已堆积如山,前线各处关隘防线也已再三加固…此番兽潮,我青云定要让南荒那些一直暗中窥伺的同道们,好好刮目相看!”
陈实依旧是那副憨厚的笑容,摆手道:“掌门您言重了,我就是个种田酿酒的,做些自己分内的本分事罢了。能帮上宗门和师兄师姐们的忙,我心里就踏实了。”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地窖里新出了一批浓缩的‘星尘精华露’,是用星尘米芯和晨曦露珠反复淬炼所得,对治疗内伤、稳固道基有奇效,数量不多,但关键时刻或可保命。您派人来取一些,分发给各位长老和精锐弟子们,以备不时之需吧。”
掌门闻言,更是大喜过望,激动得连连道谢。他越发深刻地感受到,陈实就是青云派真正的福星和基石。这个年轻人看似不显山不露水,永远待在幕后,却总是在宗门最需要的关键时刻,提供最坚实、最可靠的支撑,这种默默奉献的力量,比任何耀眼的光芒都更值得珍惜和敬重。
送走满怀感激和信心的掌门,陈实并没有停歇。他扛起那把用了多年、磨得光滑锃亮的锄头,又转身走向灵田,细心地将田埂边的杂草一一清除,又给几株因前几日风雨而略显孱弱的稻苗额外施了些由小灰一家“特供”的、灵气充沛的天然肥料。
对他而言,照顾好这些庄稼,和炼制法宝、演练大阵一样,都是守护宗门的重要部分。忙完这些,夕阳已经西斜,天边铺满了绚烂的晚霞。
小灰收敛起华美的羽翼,安静地落在陈实的肩头,用喙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石亭方向,司徒玄规律而悠长的鼾声伴着若有若无的醇厚酒香,随着晚风轻轻飘荡,为这暮色增添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安宁与笃定。
陈实站在田埂上,久久凝望着这片由自己一砖一瓦、一锄一犁亲手打造出的世外桃源,心中充满了沉甸甸的成就感与难以割舍的眷恋。
“兽潮…来吧。”他轻声自语,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在那平静的最深处,却闪过一丝如同磐石般坚定、如同星辰般冷冽的锐利光芒。“我的稻子就要熟了,我的酒还没到最醇厚的时候,我的地每天都要扫得干干净净。谁想来打破这份宁静,先问问我的扫帚答应不答应,还有…”
他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石亭中那个醉卧的身影,脸上露出了温暖而信任的笑容。
“…还有,司徒大哥的酒葫芦答不答应。”
说完,他转身,步履稳健地走向那座已经开始升起袅袅炊烟的简陋厨房。今晚,他打算用新捞上来的星鳞鱼和玉晶虾,再做一顿丰盛的灵食烧烤,再开一坛窖藏的老酒,与司徒大哥对酌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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