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二期”的观测中心,此刻更像是一个被按下了静音键的菜市场。刚才还充斥着键盘敲击声、指令汇报声和仪器嗡鸣的空间,此刻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一种名为“信仰崩塌”的无声哀嚎。屏幕上,那片代表着绝对死寂的沙黄色,仍在北美大陆上不紧不慢地扩张,像一滴滴落在宣纸上的浓墨,无情地湮灭着其所触及的一切色彩。
克里夫双手插进他那头乱发里,把本就狂野不羁的发型揉成了名副其实的鸟窝。“不可能……这完全不科学……”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眼神涣散,“能量守恒呢?物质不灭呢?它们把‘生机’抽走转化成什么了?宇宙点数吗?这玩意儿的汇率是多少?我们能贷款吗?” 他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试图用自己熟悉的逻辑去套用眼前这完全超纲的现象,结果就是大脑cpU过载,差点冒出焦糊味。
英格丽特则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站在舷窗前,凝视着下方那颗正在被“局部美颜”(如果死亡沙化能算美颜的话)的星球。她的手无意识地按在腰间的配枪上,这是她面对无法理解的威胁时的本能反应,尽管她也清楚,这玩意儿对下面那些“玩意儿”来说,估计跟滋水枪没啥区别。所以,苦练了二十年的枪法,格斗,潜伏,最终是为了在宇宙级的补刀……不对,是‘收割’现场,摆个比较帅气的姿势吗? 一丝极其荒谬的念头划过她的脑海,让她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雷班纳叹了口气,走到克里夫身边,拍了拍这位天才机械师的肩膀,试图把他从科学信仰崩溃的边缘拉回来一点。“省省吧,克里夫。跟能随手把物理定律当橡皮泥捏的家伙谈科学,就像跟掠夺者头子讲八荣八耻,纯属对牛弹琴。”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更扎心的,“而且,看样子,我们连当‘牛’的资格都没有,顶多算是牛旁边飞过的……小飞虫?”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一张张或绝望、或茫然、或愤怒的脸。联合体的精英们,前一秒还踌躇满志要为人类文明搏一个未来,后一秒就发现,考官发下来的试卷,他们连题目都看不懂。这打击,比被“冷血党”的古拉托诺斯开着“铁王八”追着碾二十条街还大。
“博士,”雷班纳接通了与明奇博士实验室的专用频道,语气带着一种“死也要死个明白”的无奈,“您见多识广,上至远古黑科技,下至怎么用电击法让罐头口感更佳……您给分析分析,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星际蝗虫下乡记》?”
频道那头沉默了几秒,只能听到明奇博士那边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仿佛这位科学怪人正在他的脑内数据库中进行一场高速运算。终于,他那特有的、带着点金属摩擦感和不知名兴奋感的沙哑声音响了起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有趣的比喻,雷班纳小子。但‘蝗虫’是为了生存而进食,而它们……”明奇博士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精准的词汇,“……更像是在执行一项标准作业程序。”
“标准作业程序?”克里夫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什么程序?毁灭文明程序v1.0?”
“不,”明奇博士否定的干脆利落,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在寂静的观测中心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或许,称之为‘质量检测程序’更为贴切。”
质量检测?所有人都愣住了。这词儿通常用在工厂流水线上,跟螺丝钉、罐头瓶子什么的联系在一起。现在被用来形容眼前这幕星际尺度的“沙化”景象,违和感强到让人头皮发麻。
明奇博士似乎很满意(或者说根本不在乎)自己造成的效果,继续用他那学术探讨般的语气说道:“假设,我们——人类文明,乃至地球这颗星球本身——并非宇宙中唯一的、特殊的存在。假设,存在某种……更高级的实体,或者机制,它会对宇宙中诞生的‘文明产物’进行定期或触发式的……‘检验’。”
雷班纳嘴角抽了抽:检验?像检验猪肉是否合格,盖个蓝章的那种?
“而检验的标准,我们无从得知。”明奇博士继续他的“可怕假设”,“可能是科技水平,可能是道德发展,可能是对宇宙能量的利用效率,也可能……是某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维度。而检验的方式,或许就是观察文明在面对特定‘压力测试’时的反应。比如,诺亚的失控,旧世界的核战,或许……都只是这场漫长‘考试’中的一道道试题。”
“那现在这是什么?”英格丽特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期末考试?还是……补考现场?”
“更糟。”明奇博士的声音低沉下去,“这可能意味着,我们在之前的‘考试’中,得分……不及格。甚至,远远低于预期。”
他抛出了那个最终的、冰冷的猜想:“所以,它们——这些‘收割者’——表现出的压倒性力量,并非为了炫耀,也并非出于恶意。它们只是在执行‘回收’程序。就像流水线上的机械臂,会毫不犹豫地将不符合规格的残次品扫进废料箱。它们不需要愤怒,不需要仇恨,甚至不需要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因为它们要‘回收’的,可能根本不是我们这些‘个体’,而是……‘人类文明’这个整体产品。它们的力量,仅仅是为了高效地完成‘回收’作业,同时,也以一种最直观的方式,证明了我们作为‘产品’的……无价值。”
“无价值”三个字,像三颗冰冷的子弹,击穿了观测中心最后一点侥幸心理。
不是敌人,不是天灾,甚至算不上是惩罚。
只是……不合格,所以被淘汰。简单,高效,且不带任何私人感情。
好家伙, 雷班纳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的,搞了半天,我们不是在与命运抗争的英雄,而是在参加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规则的宇宙级选秀,然后因为太菜,被评委直接亮红灯全网淘汰了?连个复活赛的机会都不给?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个无比巨大的、面无表情的宇宙管理员,拿着个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地球文明”的档案,手指在“不合格”的选项上轻轻一点,旁边备注:“产品性能不达标,存在严重设计缺陷(比如热爱自我毁灭),建议回收处理。” 然后一群小小的、高效的“回收单元”就屁颠屁颠地跑来干活了。
这比被邪恶大魔王毁灭还要让人憋屈!至少邪恶大魔王还会跟你对骂几句,发表一下毁灭宣言,显得你多少还有点存在感。现在这算啥?无声无息地就被“质检”掉了?
克里夫的脸皱成了一团,仿佛生吞了一整颗柠檬:“所以,我们折腾了这么久,从诺亚手里抢回地球,打败冷血党,组建联合体……在‘它们’眼里,可能就像是一个残次品在流水线上稍微蹦跶了几下,试图证明自己还能用?”
“从逻辑上推断,是的。”明奇博士给予了肯定答复,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
英格丽特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时,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挫败感被一种极其古怪的神色取代——那是一种混合了荒谬、愤怒和哭笑不得的情绪。她一生都在与看得见摸得着的敌人战斗,现在却告诉她,真正的“对手”是一套她连理解都做不到的“质检标准”?
观测中心里,绝望的气氛开始变质,掺杂进了一种浓浓的、无处发泄的荒诞感。他们仿佛成了一出宇宙黑色喜剧里的配角,而且还是那种出场没多久就要因为“演技太烂”被导演强行写死的那种。
雷班纳揉了揉额角,感觉有点胃疼。他看了看下面还在兢兢业业进行“废品回收”工作的探测器,又看了看身边一脸“生无可恋”的伙伴们,最终,他用一种近乎认命的语气,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好吧,既然不是战争,是‘考核’……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怎么才能……‘补考’?”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更实际的:
“或者,至少死得像个及格的‘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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