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班纳站在“方舟二期”那巨大的观测窗前,感觉自己不像是个决定文明命运的领袖,更像是个站在悬崖边负责发绳子的导游,而绳子另一端拴着的是全人类这辆摇摇欲坠的破车。脚下那颗星球,蓝色、白色、绿色交织,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熟悉的轮廓——那是他曾经挣扎、战斗、并试图守护过的地方。现在,这些地方正被一片不断扩大的、碍眼的沙黄色缓慢吞噬,像一块昂贵的丝绸上滴了洗不掉的污渍。
“A选项:躺平,被当垃圾扫进历史的垃圾桶,地球变成豪华沙滩模型(无人版)。b选项:自己动手,把家炸了,放个全宇宙都能看见的‘窜天猴’,赌一个差评……或者好评?但之后就得在放射性尘埃里玩荒野求生了。”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选择题,越品越觉得不是滋味。这比他当年在拉多镇选择先打杀人虫还是先探索神秘洞穴要难上一万倍,不,一亿倍。那时候选错了顶多丢点赏金或者被戈尔大叔念叨几句,现在选错了……好吧,好像也没有更坏的结果了,反正都是完蛋,只是完蛋的方式不同。
这大概就是当领导的代价? 他在内心哀嚎,早知道当初在冷冻舱里就该多睡会儿,或者干脆让明奇博士把我电失忆算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克里夫和英格丽特。克里夫看起来依旧处于一种技术性亢奋和道德性茫然的叠加状态,而英格丽特则一如既往的冷静,只是眼神深处也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所以……”克里夫搓着手,像是等待老师公布竞赛成绩的小学生,“我们……选哪个?”
雷班纳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地球,幽幽地说:“选?我拿什么选?用我这张帅脸吗?还是用我丰富的被追杀经验?”他转过身,脸上写满了“这锅太沉我背不动”的无奈,“炸不炸地球,这种级别的决定,你觉得是我一个人能拍板的?我要是说‘炸’,信不信下一秒就有无数想当‘殉球义士’的家伙开着战车来撞‘方舟二期’?我要是说‘不炸’,那些觉得‘微光计划’有一线生机的人,怕不是要用眼神把我凌迟了。”
英格丽特点点头,言简意赅:“仇恨,不能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她显然很清楚,无论选择哪条路,都需要绝大多数人去承担后果,而让一个人背负所有怨恨,是极其愚蠢的。
“没错!”雷班纳一拍大腿,仿佛找到了救星,“这种得罪全宇宙……不,是全人类祖宗十八代外加未来无数代子孙的决定,必须民主!必须投票!要死大家一起决定怎么死,谁也别想跑!”
他立刻接通了联合体的全域广播频道,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既沉稳又……带着点甩锅成功的轻松?
“咳咳!喂喂?所有还能听见我声音的,不管是蹲在战车里的,还是藏在掩体后的,或者正在‘方舟二期’上摸鱼的,注意了!这里是雷班纳。”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回荡在残存的通讯网络能够覆盖的每一个角落。无数正在构筑工事、检修武器、或只是默默等待最终时刻的人们,都抬起了头。
“情况呢,大家都清楚。咱们的‘宇宙考官’不太满意,正在给咱们的地球做‘免费沙化美容’。而咱们的天才机械师,克里夫·李同志,提出了一个非常有……呃,创意的方案,叫‘微光计划’。”
他尽可能用简单易懂(且充满吐槽)的语言,把“微光计划”的原理和那个炸裂的代价复述了一遍。
“……所以,简单说,这个计划需要把咱们老家当燃料点了,放个超级大烟花,试图引起考官的注意。成功了,也许能混个‘补考’资格,但家没了;失败了,家也没了,还可能因为噪音污染被考官直接拍死。而不启动这个计划,咱们就按原计划,在地面跟那些‘回收单元’死磕,结局大概率是……一起变成沙子。”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无比操蛋的两个选项在每个人脑子里消化一下。
“我知道,这俩选项都烂得像被变异鼹鼠啃过的罐头,但没办法,目前就这俩。所以——”雷班纳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他思考(甩锅)良久的决定,“这个选择,我不做了。我把它交给你们,交给联合体的每一位成员。”
整个废土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连风声和远处隐约的机械轰鸣都消失了。
“我们将进行一场全员公投!”雷班纳的声音通过电波,传递着一种近乎荒诞的郑重,“每个人都有且仅有一票!同意启动‘微光计划’的,请通过各种方式,向你们所属区域的联合体代表,或者直接向‘方舟二期’主控电脑发送代号‘烟花’的信号。选择相信地面阻击,战斗到最后的,请发送代号‘铁砧’的信号。”
烟花对铁砧, 雷班纳在心里吐槽,一个追求刹那绚烂然后玩完,一个追求硬刚到底然后被锤扁,真是……贴切得让人想哭。
“投票时间,二十四小时。”雷班纳最后说道,语气变得异常平静,“二十四小时后,我们将根据投票结果,执行大多数人的选择。无论结果是什么,我们一起承担。”
广播结束了。
雷班纳切断了通讯,感觉后背有点发凉。他这波操作,相当于把点燃炸药的引信,交到了每一个可能被炸飞的人手里。
克里夫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合上:“全……全民公投?决定……炸不炸地球?”
“不然呢?”雷班纳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难道让我偷偷按个按钮,然后对着所有人说‘惊喜!咱们没家了!’?我怕我活不过下一秒。”
英格丽特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很公平。也很……聪明。”她难得地夸了雷班纳一句,虽然听起来更像是在评价他的甩锅技巧。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漫长、最诡异、也最充满黑色幽默的一天。
在各个幸存者据点,人们不再是单纯的恐惧或绝望,而是陷入了一种激烈的、荒诞的辩论之中。
“必须放‘烟花’!”一个年轻的猎人挥舞着拳头,对他的同伴喊道,“就算死,也要死得与众不同!要让宇宙记住我们曾经存在过!而不是像蚂蚁一样被随便踩死!”
他的同伴,一个年纪稍大的机械师,狠狠啐了一口:“放屁!‘铁砧’!当然是‘铁砧’!家没了,就算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在辐射尘里捡垃圾吗?我宁愿抱着我的扳手,跟那些铁疙瘩拼了!死也要死在家里!”
类似的场景随处可见。夫妻为此争吵,朋友为此反目,父子为此沉默。选择“烟花”的人,被斥为疯狂的虚无主义者;选择“铁砧”的人,被嘲为不懂变通的顽固蠢蛋。
甚至出现了一些奇葩的投票理由:
“我选‘烟花’!我这辈子还没看过那么大的烟花呢!值了!”
“我选‘铁砧’!我地里种的土豆快熟了,不能便宜了那些外星王八蛋!”
“ ‘烟花’!听说宇宙里有很多外星美女,万一她们被我们的艺术感动了,来救我们呢?”
“ ‘铁砧’!我战车的贷款还没还完呢!不能就这么算了!”
雷班纳通过监控屏幕看着这些混乱而真实的画面,心情复杂得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而且这五味瓶还是放射性同位素做的。
好吧,至少大家……参与感都很强。 他苦中作乐地想,这算不算是人类文明灭亡前,最后一次践行民主精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方舟二期”的主控电脑上,“烟花”和“铁砧”的票数交替上升,如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赛马,赌注是整个星球的未来。
雷班纳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他亲手抛出的这枚硬币,最终落地的那一刻。
无论哪一面朝上,似乎都写着两个大字:
“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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