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个衣衫褴褛、眼神里混合着敬畏与期盼的幸存者代表,颤颤巍巍地捧着一顶用废旧电路板和扭曲钢筋勉强拼成的“王冠”,想要戴在雷班纳头上时,他内心的吐槽几乎要冲破天际:
‘拜托,这玩意儿戴着不会得破伤风吗?而且这审美……诺亚看了都要连夜优化一下自己的UI设计!’
他敏捷地后退一步,躲开了那顶充满后现代废土艺术风格(主要是废土)的头冠,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温和但坚决的笑容:“呃,谢谢,心领了。但我对金属过敏,特别是生锈的。”
旁边的克里夫正对着一台从废墟里刨出来的、半瘫痪的净水装置流口水,闻言头也不回地附和:“对对对,当统治者太麻烦了!每天要开会,要听抱怨,还不能随便拆东西做研究!谁爱当谁当去!” 他脑子里已经在构思如何把这台破机器和“狼影”的备用滤芯结合,搞出个超级净水器了。
英格丽特更直接,她只是默默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虽然里面装的只是一把信号枪,但那股“生人勿近,尤其勿近到可以给我加冕的程度”的气场,让那位代表和他身后的几名幸存者立刻缩回了手。
赶来的明奇博士,顶着他那头更加狂野不羁的白发,手里拿着一个不断冒出可疑绿色烟雾的烧杯,兴奋地嚷嚷:“统治?不!没空!我正在验证‘收割者’指引里提到的碳基-硅基生命和谐共生可能性理论!看,这是我用变异苔藓和旧芯片培育的新品种!它好像会唱歌!”
一阵微弱的、如同指甲刮擦黑板的“滋滋”声从烧杯里传来。
众人:“……”
雷班纳扶额:‘博士,您管这叫唱歌?这玩意儿放出去能当生化武器用。’
就这样,在一种近乎闹剧的氛围中,四位(如果算上还在等待冷却液和底盘清洗的“狼影”,就是四位半)拯救了世界(或者说,勉强通过了补考)的英雄,非常一致且迅速地,拒绝了成为新世界统治者的“殊荣”。
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一条更符合他们个性,也可能更麻烦的道路。
他们成了知识的保管者、历史的记录者,以及……嗯,用克里夫的话说,“兼职的技术支持和故障排除员”。
“方舟二期”并没有完全坠毁,在克里夫的远程操控和“狼影”(它坚持要求被称为“独立移动知识库平台”)的辅助下,它变成了一个悬浮在地球同步轨道上的、半残的图书馆和通讯中继站。里面储存着“收割者”留下的、经过严格筛选(主要是过滤掉那些动不动就要“净化”的危险内容)的宇宙文明基础指引,以及旧世界遗留的、未被诺亚完全销毁的科技文化资料。
而在地面上,雷班纳几人,则成了这些知识的“活体接口”和“现实应用顾问”。
他们的“总部”,设在一个由几个大型废弃集装箱和破损战车外壳拼凑而成的棚屋里,美其名曰“文明存续与可持续发展咨询中心”(牌子是克里夫用烧黑的木炭写的,字迹歪歪扭扭)。
咨询业务,开展得并不顺利。
第一天,来了个愁眉苦脸的农民,捧着一把干瘪的种子:“英雄们,这地……以前被诺亚的什么东西污染过,种啥死啥,咋整?”
雷班纳看向克里夫。克里夫挠挠头,掏出数据板调出“收割者”指引,翻找了半天:“呃……指引上说,可以尝试引入一种名为‘普罗斯佩罗-7号’的微生物进行土壤改良……”
农民一脸茫然:“啥……啥螺?”
英格丽特叹了口气,走过去,拿起种子看了看,又捏起一点泥土搓了搓,言简意赅:“水多了。排水。换耐辐射品种。那边,”她指向棚屋角落一个堆满种子的麻袋,“自己拿,用你们收获的十分之一来换。”
农民千恩万谢地走了。
克里夫目瞪口呆:“英格丽特,你什么时候懂种地了?”
英格丽特面无表情:“常识。以及,在战场上,识别可食用植物是基本技能。”她顿了顿,补充道,“比识别某种会唱歌的苔藓实用得多。”
明奇博士在一旁不满地哼哼。
第二天,来了个自称是“前城市规划师”的中年人,激情澎湃地摊开一张画在破布上的蓝图:“我们要重建一座伟大的城市!看,这里是中心广场,要立一座一百米高的纪念碑!这里是行政中心……”
雷班纳看着那恨不得把旧时代所有标志性建筑都塞进去的规划图,眼皮直跳:‘好家伙,这是生怕“收割者”忘了我们,提醒它下次考核重点盯着这里吗?’
他轻咳一声,指了指“收割者”指引中关于“低环境冲击聚居点设计”的部分:“那个……指引建议,分散、小型化、充分利用自然能源,避免过度集中可能带来的……呃,系统性风险。”
前规划师很不满:“这太保守了!无法彰显我们人类的伟力!”
“伟力?”雷班纳挑了挑眉,指向棚屋外一个正在努力用杠杆原理撬起一块水泥板的少年,“我觉得,能好好活着,能把那块板子撬起来,就是现在最伟大的力量。”
规划师悻悻而去。
克里夫凑过来,小声说:“其实指引里也有高效能源塔的设计图,就是需要点超导材料……”
雷班纳瞪了他一眼:“然后呢?引来一群饿狼一样的拾荒者和前冷血党残部,把我们这个‘咨询中心’给平了?慢慢来,兄弟,我们现在是‘引路人’,不是‘包工头’。”
他们的日常,就是这样充满了各种鸡毛蒜皮又至关重要的小事。传授基础的卫生知识,调解因为一口水井归属权引发的争端,教人们如何安全地拆卸旧世界机械获取零件,偶尔还要应付慕名而来、只想一睹“救世主”风采(或者只是想蹭顿饭)的闲人。
雷班纳发现自己最常说的话变成了:“这个我们不太懂,但指引上可能有……”、“这个问题需要你们自己商量……”、“抱歉,我们不干涉内部事务,只提供信息支持……”
他感觉自己像个社区调解员兼图书馆管理员,唯一的特权可能就是能优先试用克里夫搞出来的各种不靠谱新发明,比如这次是一个号称能翻译变异犬吠声的耳机——结果戴上去只听到一片嘈杂的“饿饿饿”和“那块骨头是我的”。
‘说好的成为传奇,受万人敬仰呢?’雷班纳一边帮一个老太太修理她那台老掉牙的收音机(里面居然还在断断续续播放着旧时代的音乐),一边在心里哀叹,‘结果天天在这里拧螺丝、和稀泥。这剧本不对啊!’
但是,当他修好收音机,听到里面传出虽然杂音很大,但旋律熟悉的音乐,看到老太太脸上绽放出如同晨曦般的笑容时;当他看到那些拿着他们提供的简单图纸,成功搭建起第一个风力发电机的幸存者们欢呼雀跃时;当他看到孩子们用他们分发的、用旧纸张订成的本子,歪歪扭扭地写下第一个字时……
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会悄然取代那点小小的抱怨。
他们没有建立起新的秩序,他们只是小心翼翼地,将知识的火种,和“收割者”用近乎残酷的方式教会他们的教训——关于傲慢,关于敬畏,关于合作——像播种一样,撒向这片刚刚经历过严冬的土地。
“狼影”终于抵达了,带着一身风尘和更加严重的洁癖。它现在除了是“独立移动知识库平台”,还兼职了“区域性通讯基站”和“偶尔的心理咨询师”(主要倾听克里夫关于技术难题的唠叨)。
【根据观测,你们的工作效率低于预期 37.2%。】【狼影】一边享受着克里夫用刷子给它清洁履带,一边用合成音点评,【过多的非技术性交流影响了核心知识传播速率。】
“闭嘴,‘狼影’。”雷班纳没好气地说,手里还在翻看着一本从废墟里找到的、关于基础农业的旧书,“我们现在是‘引路人’,不是AI执行程序。有些路,得他们自己走,有些跟头,得他们自己摔。”
他合上书,看向棚屋外。
夕阳下,幸存者们的营地升起了更多的炊烟,隐约传来人们的交谈声和笑声。虽然依旧艰难,但生机勃勃。
“再说了,”雷班纳笑了笑,语气恢复了惯有的调侃,“要是我们都帮他们把路铺平了,那下次‘宇宙监考老师’再来,岂不是显得我们很作弊?总得留点‘进步空间’,对吧?”
【逻辑链无法解析。】【狼影】沉默了片刻,回应道,【但本机记录了这一观点。或许,这也是‘人性’数据库需要更新的部分。】
他们的新身份,没有号令天下的权力,没有万众瞩目的荣光,有的只是琐碎、疲惫,以及一种看着文明嫩芽悄然生长的、安静的责任。
这感觉,不赖。雷班纳想,至少比戴着那顶破电路板王冠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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