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喜和董盛顺呆立在原地，如同两尊被官方废话文学和惊天大雷劈傻了的雕塑。
而App地图界面，一个刺眼的红色箭头，已经死死地钉在了——临海市登州路56号，舒尔茨精酿啤酒厂。
夜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也吹不散福喜心头的荒谬和董盛顺魂体的凌乱。
白无常那番堪比政府工作报告的“泛冥界灵魂经济生态圈”宏论，如同紧箍咒般套在了福喜和董盛顺的脑门上。串联中外冥界的“彼岸花开”KpI大任务线，其荒诞程度和要命指数丝毫未减。
父子俩（人鬼俩）瘫在福喜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里，对着手机屏幕上那13条血红色的投诉工单和不断跳动的倒计时，感觉灵魂都被抽空了。
“爹…”
福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认命的疲惫，“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啤酒厂，走起…”
董盛顺的金牙有气无力地闪烁着，魂体像块破抹布般挂在半空：“走…走呗…就算给皇帝送外卖…给大佛找wiFi…老子也认了...干就完了…” 语气里充满了生无可恋的“光荣”。
然而，就在这悲壮的气氛即将达到顶峰时，福喜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脸色瞬间煞白！
“等等！爹！不对！有个致命的问题！”
福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恐，“假！假期！我们哪来的假期？！这去临海完成任务至少得5天吧？！王扒皮那个周扒皮转世，他能准我这么长的假？！”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董盛顺的魂体也瞬间凝固了。
对啊！儿子还得上班！还得受那个王扒皮的剥削！请假？请这么长的假？去完成地府的跨国KpI？
跟王扒皮说“领导，我要请假5天，去临海给亡魂找啤酒酿造配方”？这怕不是要被当成精神病直接扭送第四医院！
巨大的现实困境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了下来，比那条作死任务和13条投诉工单还要沉重！
福喜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银行风控的工作，枯燥、压力大、钱少，王扒皮更是极品中的战斗机。
董盛顺飘到福喜面前，看着儿子愁眉苦脸的样子，那张疯癫的鬼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清晰的、属于父亲的愧疚和心疼。他伸出半透明的手，拍拍儿子的肩膀。
“儿啊…”
董盛顺的声音低沉下去，没有了往日的疯劲，带着一种迟暮老父的沧桑，“爹…爹没用。活着的时候，是个傻子，没给你挣下啥家业，还让你在村里…受了不少委屈…没享过福，净拖累你了…” 他
金牙的光芒也变得黯淡，像蒙了尘，“死了吧，还摊上这么个破差事，又得拖累你…耽误你上班…耽误你…跟方丫头处对象…”
福喜听着老爹的话，鼻子猛地一酸。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寿衣、金牙闪烁、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鬼魂老爹，那些尘封的、带着苦涩的记忆翻涌上来。
小时候，村里孩子骂他“傻子的儿子”，朝他扔石子。是老爹，虽然傻呵呵的，却总是下意识地把他护在身后，用那并不高大的身躯替他挡着。
他考了满分兴冲冲跑回家，老爹看不懂试卷，只会傻笑着鼓掌，把他举得高高的，嘴里喊着“喜子厉害！喜子最棒！”，那份纯粹的喜悦和骄傲，比任何奖励都珍贵。
老爹虽然傻，但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需要“守村人”帮忙，他总是跑得最快，干活最卖力，就为了能给他带点好吃的回来…
老爹一辈子没穿过几件新衣服，没吃过几顿好饭，浑浑噩噩，却把最好的、他能给的一切，都给了自己这个捡来的儿子。
现在，老爹死了，好不容易在地府“混”上个试用期编制，虽然听着荒诞，虽然前途未卜，但这可能是老爹“鬼生”里唯一一次能“正经”做事、甚至可能“转正”的机会了。就像阳间的父母，为了一个编制、一份稳定工作，可以倾尽所有一样。
他这个做儿子的，老爹活着的时候没能力让他享福，难道死了，连帮他争取一个“鬼编制”的机会，都要因为一个王扒皮、因为一份破工作而放弃吗？
一股混杂着心疼、愧疚和强烈责任感的热流涌上福喜心头。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爹！”
福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说什么拖累不拖累！你是我爹！以前是你护着我，现在，换儿子帮你！不就是请假吗？我去搞定那个王扒皮！大不了…大不了这破工作老子不要了！陪你把地府KpI刷穿！”
“儿子…”
董盛顺看着福喜眼中那熟悉的倔强和担当，魂体微微颤抖，金牙重新亮起，带着感动的泪光，“好！好儿子！爹…爹就知道没白疼你！咱爷俩…一起闯！”
决心已下，福喜掏出手机，怀着上坟般沉重的心情，拨通了直属领导王扒皮的电话。
电话刚响两声就被接通，王扒皮那标志性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极度不耐烦的咆哮立刻炸响在听筒里：
“喂？！董福喜？！这都几点了？！下班时间打电话？！懂不懂规矩？！有屁快放！老子忙着呢！” 背景音隐约传来麻将碰撞的声音。
福喜被吼得耳膜嗡嗡响，硬着头皮开口：“王…王主管，不好意思打扰您。是这样，我…我家里有点急事，想跟您请个假，大概…大概需要5天左右…”
“什么？！5天？！”
王扒皮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董福喜！你脑子被门挤了？！现在什么时期？！季末冲刺的关键时刻！报表、报告、风险排查！哪一样不要人？！你请五天假？！你想上天啊？！你看看人家丁艳红！人家拉来一个亿的存款！年日均！稳得一批！你呢？！你拉来多少？行里都没给你下任务！你不知道感恩戴德好好干活，还想着请假出去玩？！我看你就是懒驴上磨屎尿多！想都别想！不准！”
王扒皮连珠炮似的数落劈头盖脸砸过来，福喜被骂得狗血淋头，火气也蹭蹭往上冒。他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那…那丁艳红他…他也好几天没来上班了…不也没事么…”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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