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泼墨,暴雨似天河倾覆。
两匹西域龙驹在泥泞官道上撕开雨幕,铁蹄踏碎水洼,溅起的冰冷泥浆如同战场迸射的血花!
龙驹之上正是熊大与宁宸轩,他俩脊梁挺直如枪,任由暴雨鞭笞!
“驾!”宁宸轩鞭梢炸响,声音穿透风雨,“凌云!等我!”
他唇线紧抿如刀锋,心海却掀起滔天巨浪。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却浇不灭胸腔里那团焦灼的火焰!
陈萱儿泪眼婆娑被推出惜玉阁的绝望……
父亲宁致远在柴房中佝偻的背影……
叶凌云将“安平公主”金册递来时眼中的真诚……
“宁兄,岭南百废待兴,你我兄弟,当共开新天!”
一幅幅画面在脑中炸开!恩情如山!知遇似海!
这早已不是简单的盟友,而是以命相托的刎颈之交!
可此刻……老秦王薨逝。
擎天巨柱轰然倒塌!
叶凌云……那个嬉笑怒骂间翻覆临安的少年,正独自站在风暴中心!
他能撑住吗? 宁宸轩指甲深陷掌心。
叶凌云之智,他从不怀疑。
但丧亲之痛,如剔骨钢刀!
历史上,太多英雄豪杰,在至亲离世的剧痛中崩溃、癫狂、做出玉石俱焚的蠢事!
凌云……千万别被悲愤蒙了心智!
他强迫自己化身冰冷的棋手,大脑在暴雨中疯狂推演:
朱剑春借“军令”反扑的凶险!
赵峥趁势收网的阴毒!
勋贵集团落井下石的贪婪!
文官集团隔岸观火的算计……
每一步都是万丈深渊!
“熊统领!再快!”嘶吼声被风雨吞噬。
他瞥见熊大刚毅的侧脸,雨水顺着刀疤流淌,那眼中是同样的决绝——一种将性命与信仰都系于叶凌云一身的、近乎殉道者的光芒!
熊大心中亦是波澜起伏,对叶凌云的敬佩前所未有地高涨。
世子爷!您真乃神目如电!
这宁宸轩……智计如妖,忠诚似铁!
得遇此人,实乃殿下之大幸!
他不敢想象若无此子,殿下孤身面对那等危局该如何破局。
两骑犹如离弦之箭,刺破重重雨幕,目标只有一个——临安!叶凌云身边!
深夜,宫门深锁,铁甲禁军如雕塑矗立。
一道玄色魅影却如入无人之境,穿过森严角门,斗篷滴水,立于养心殿外。
斗篷掀开,露出朱剑春那张被雨水和痛苦冲刷得沟壑纵横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赴死般的决绝,推开沉重的殿门。
殿内烛火摇曳,将赵峥倚在龙榻上的身影拉得细长扭曲。
案头奏章堆积如山,他却眼神清明如冰潭,嘴角噙着一丝毒蛇般的期待。
见朱剑春孤身而至,他眼底希冀的星火骤然熄灭,化为深不见底的寒渊。
“臣……朱剑春,叩见陛下。”声音嘶哑如砂纸磨铁,在空旷大殿激起诡异回响。他屈膝,重重跪拜,额头撞击冰冷金砖,发出沉闷一响。
“爱卿平身。”赵峥虚抬龙袖,声音平缓如古井,“夜雨疾风,爱卿夤夜入宫,想必……叶家军有变?”
鹰隼般的目光,已刺穿朱剑春强撑的盔甲。
朱剑春头颅更低,肩背肌肉虬结如铁:“陛下……叶家军……已尽归叶凌云之手。臣……无能!”
最后二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血沫的腥气。
“哦?”赵峥嘴角勾起冰刃般的弧度,“朱军师乃老秦王肱骨,在军中威望素着,竟压不住一个黄口小儿?莫非……是念及旧主之情,手下留情了?”
诛心之言,直戳肺腑!
朱剑春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如困兽:“陛下!老帅待臣恩同再造!臣恨不能以身代之!然……”
他喉结滚动,声音破碎,“叶凌云……非寻常纨绔!他一番话,如惊雷炸响!五万将士……忆老帅恩德,愧悔交加……军心已附,大势已去!非臣不愿,实不能也!”
悲愤屈辱,溢于言表。
“好一个‘大势已去’。”赵峥指尖轻叩龙榻,哒哒声如催命符,“那爱卿此来,是向朕……求一条生路?”
“不!”朱剑春双拳猛然砸地,青砖嗡鸣!
他豁然抬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臣为叶家军二十万将士!为大乾万里北疆!叩请陛下,给条活路!”
他挺直脊梁,如濒死孤狼发出最后的嗥叫:“陛下!叶凌云封王岭南,必携精锐南下!敢问,若二十万叶家铁骑尽数离境,北境空门大开!金国六十万铁骑枕戈待旦!届时,何人守国门?靠那些吃空饷的府兵?还是勋贵豢养的私兵?!”
他语速如连珠炮,字字泣血:“若留军北境,由臣统辖……粮饷何来?!陛下!”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质问:“叶家军的刀,从不是朝廷的刀!甲胄、战马、粮秣、抚恤……数十年来,哪一粒米、一片甲,不是出自秦王府库?!那是皇后娘娘出的钱!是叶家出的钱!!朝廷?可曾拨过一枚铜钱?!如今老王爷薨逝,二十万叶家军不跟着叶凌云,皇后娘娘定然不出钱,二十万张嘴……拿什么填?!”
他猛地以头抢地,咚然巨响!
“臣受老秦王临终重托,此生唯二愿:保叶家军不散!护大乾北境无虞!然……老帅已去,新王南行,两愿皆成泡影!臣……愧对老帅!愧对北疆百姓!臣……万死!”
额头鲜血混着雨水,在金砖上洇开刺目的红。
赵峥眼中幽光暴涨!
猎物……入彀了!
他缓缓起身,龙袍曳地,如毒蛇游至朱剑春身前,俯视着这头濒死的困兽。
声音轻柔如情人低语,却淬满剧毒:“爱卿赤心,天地可鉴。朕……岂能坐视?”
“即日起,”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的蛊惑,“叶家军更名为‘镇北军’!享国朝正朔,受万民敬仰!一应粮饷军需,皆由国库拨付,与禁军同例!年年足额,绝不拖欠!而你朱剑春……”
他俯身,气息喷在朱剑春耳畔,如毒蛇吐信,“便是朕亲封的——镇北大将军!统帅三军,永镇北疆!青史留名,光宗耀祖!”
朱剑春瞳孔骤缩,呼吸粗重:“当……当真?”
“君无戏言!”赵峥声音骤冷,杀机毕露,“然……欲戴此冠,必承其重!欲掌此军,必断其根!”
他直起身,目光如万载玄冰:“叶啸天已死,叶凌云……便是叶家军最后一丝血脉!此人不除,军心永系叶氏!你这镇北大将军……不过是个空壳!唯有叶凌云……死!”
他字字如刀,剖开血淋淋的现实:“叶凌云死!叶家军……方能彻底斩断旧主之念,成为真正忠于朝廷、忠于朕的国之柱石!你朱剑春,方能名正言顺,统帅三军,永保北境太平!此乃……家国之幸!更是你……毕生功业所系!”
朱剑春浑身剧震!如遭九天雷殛!
杀叶凌云?!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他的心脏!
朱剑春浑身剧震!
如遭五雷轰顶!
皇帝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那个被包裹在“大局”、“忠诚”之下的、连自己都不愿深想的龌龊念头——除掉叶凌云!
保军,卫边,荣光……所有的理由都无比高大。
可代价,是彻底背叛叶啸天的血脉!
是亲手斩断新王的生路!
是为了保住军队的控制权,向皇帝献上投名状!
他的头颅抵着冰冷的地砖,汗水混合着雨水顺着脸颊淌下,滴落在金砖上,留下小小的水渍。
忠诚与背叛,军魂与野心,守护与谋杀……在他胸中激烈冲撞,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碎!
可眼前……是二十万将士嗷嗷待哺的嘴!是北境千里防线!是金国虎视眈眈的铁骑!是皇帝许诺的“镇北大将军”青史荣光!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忠诚与背叛!恩义与野心!守护与杀戮!在他灵魂深处疯狂撕扯!额头的血混着汗滴落,在冰冷金砖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绝望的花。
时间凝固。殿内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似在嘲笑这肮脏的交易。
终于——
那只曾为叶啸天挡过刀、此刻紧握成拳、青筋暴突如虬龙的大手……指节一根根……松开了。
颓然垂落。沾满尘埃与血污。如同折断的军旗。
一个沙哑得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死气,缓缓响起:
“臣……朱剑春……谨遵……圣命……”
“轰咔——!!!”
一道撕裂苍穹的惨白闪电,猛地劈开殿外沉沉夜幕!刹那的光明,清晰地映照出朱剑春那彻底佝偻、如同被抽走脊梁的残躯!也照亮了赵峥脸上,那抹再也掩饰不住的、毒蛇般阴冷得意的笑容!
一纸浸透背叛与鲜血的契约,在这雷雨交加的帝王寝殿,淬火而成!一支淬毒的暗箭,已然上弦,瞄准了那风雨飘摇中的……新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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