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敏打门开的瞬间，看清门外的人是宋璟言，肩膀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寸。
虽然已经接到他电话说要来，可真见到了还是有些惊讶
她身上只松松垮垮套着条白色吊带裙，裙摆堪堪遮到大腿根，光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脚心的凉意顺着骨头缝往上窜。
更要命的是，刚才没忍住哭了场，眼尾的红还没褪尽，
这副邋遢又脆弱的样子，竟被自己曾经的学生撞了个正着。
孙敏眼眸动了动，沙哑的嗓音裹着点不自然的僵硬：“你怎么想起来来我这？”
侧身让他进来时，她下意识地往门后躲了躲，试图挡住自己光裸的脚踝。
宋璟言看到孙敏后，拎着餐盒的手顿了顿。
视线先落在她泛红的眼尾，很明显刚刚路过。
再往下，是她光溜溜的脚，脚趾蜷着，脚背绷出细细的筋
他印象里的孙老师，永远是踩着精致的高跟鞋，裙摆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
哪怕是见过她生活邋遢的样子，也没见过她落魄哭过。
他心里咯噔一下，换鞋时动作比平时快了些，仿佛想快点掩饰这份突如其来的错愕。
视线扫过餐桌，速冻水饺的包装袋还揉成一团扔在桌边，
川味腊肠切得歪歪扭扭，透明瓶子里的二锅头只剩大半瓶
他就知道，过节她准是这么对付自己。
宋璟言放下最后一个餐盒，转过身时，眉头微蹙，语气里裹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过节一个人就吃这个？”
孙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晚餐”，脸颊微微发烫。
被学生撞见自己这般潦草的生活，说不窘迫是假的，
但对面是宋璟言，那点窘迫便淡了大半。
她没接话，只是盯着宋璟言打开的餐盒。
热乎的饺子一看就有食欲，盐水虾的壳泛着莹润的光，辣椒炒肉的红油裹着翠绿的青椒，糖醋排骨上还挂着黏糊糊的汁——整整六个菜，荤素搭配得刚刚好。
孙敏也顾不上什么老师的体面，抄起桌上的筷子就夹了个饺子塞进嘴里。
滨城人吃饺子喜欢在馅里面加入一些海鲜，比如虾，鲅鱼，海胆之类的。
她来这些年，一直都没有习惯。
没想到宋璟言带的饺子居然是蘑菇肉的，很对她的胃口。
她咬着饺子，眼睛亮了亮，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下心口。
抬眼时，声音里带了点被食物熨帖后的软：“我以为……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宋璟言笑了笑，指尖在辣椒炒肉的餐盒上敲了敲：“排骨和辣椒那几道菜都有点凉了，我去给你热热。”说着便端起餐盒往厨房走。
厨房传来微波炉启动的嗡嗡声……
孙敏小口喝着二锅头，酒液辣得喉咙发烫，心里却暖烘烘的。
没多会儿，宋璟言端着热好的菜出来，盘子边缘还带着点热气。
孙敏已经喝了小半杯，眼神里带了点微醺的水汽，
她放下酒杯，指尖在杯沿画着圈：“璟言，你要是有事直接说吧。”
她不认为宋璟言会没事，拎着热菜跑这么远只是来看她。
宋璟言在她身边坐下，声音压得低了些：“我是有件事求你。”
孙敏抬眼，眼底还带着笑。
能被学生需要，尤其是被宋璟言这样的学生需要，她心里是乐意的。
她扬了扬下巴：“说说看，老师能不能帮你。”
“沈芙薇母亲的脾气你也知道，把薇薇看的太紧，”宋璟言的语速快了些，“后天是江小帆生日，我怕薇薇出不来，想借你的名义和地方用一用。”
孙敏“噗嗤”笑出声，眼角的细纹都挤了出来。
她夹了块排骨，慢悠悠地啃着：“我早看出来了，你和薇薇是郎有情妾有意，早晚走到一起！”
笑着笑着，她的动作顿住了。
脑海里忽然蹦出刘依一的脸——那个总是低着头，却会在宋璟言经过时悄悄抬眼的女生，
那个为了能和宋璟言考去一个城市，拼命学习，把眼睛熬的通红的倔强姑娘。
孙敏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语气里的笑意淡了，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难受：“你和刘依一……什么时候分手的？”
他其实想过糊弄过去，说“早就分了”或者“不合适”，
但对上孙敏那双带着点探究和心疼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谎话突然哽住了。
他喉结动了动，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我和刘依一没有分手。”
“哐当”一声。
孙敏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她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瞳孔里满是难以置信。
手里的酒杯晃了晃，透明的酒液溅出来，打湿了她的吊带裙领口，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下滑，她却浑然不觉。
“璟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的声音发颤，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呼吸都变得困难。
宋璟言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是的，你没听错，我现在和她们两个在谈恋爱。”
孙敏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空气仿佛凝固了。微波炉的余温还在空气里弥漫，菜香和酒香混在一起，却让人觉得窒息。
孙敏心里翻江倒海——她最痛恨的就是渣男。
当年她的未婚夫在婚礼前出轨，她抱着婚纱在空无一人的新房里哭到天亮的滋味，这辈子都忘不了。
眼前的宋璟言，怎么就变成了她最唾弃的样子？
见孙敏沉默，宋璟言心里也沉了沉。
他知道这话冲击力太大，老师多半是不能接受的。
他站起身：“老师我走了。”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
“等等。”
孙敏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筷子，扔进垃圾桶，
然后转身从橱柜里又拿出一个高脚杯——能装三两酒的那种，杯壁上还沾着点水渍。
她把杯子往宋璟言面前一推，眼神复杂，有气，有急，还有点说不清的挣扎：“陪我喝一杯吧。”
宋璟言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了些。
他重新坐下，目光落在孙敏身上，带着点探究。
孙敏拧开二锅头的瓶盖，“咕咚咕咚”往杯子里倒，酒液撞在杯壁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她把满当当的酒杯往宋璟言面前推了推，抬眼时，眼底还带着点红：“会喝酒吗？”
“男生还有不会喝酒的？”宋璟言扯了扯嘴角。
孙敏没笑，只是用那双恨铁不成钢的眼睛剜了他一眼，
自己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辣得眼眶发热，却板着脸说：“你把这杯一口干了。”
宋璟言看着那杯满满当当的酒，又看了看孙敏紧绷的脸。知道她是认真的。
他嗤笑一声，没再犹豫，抬手端起酒杯，仰头就往嘴里灌。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往下烧，像是吞了团火。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他抹了把嘴：“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脚踩两只船，是好事吗？”孙敏“啪”地放下酒杯，摆出了在学校训学生的严肃表情，“你让两个姑娘怎么办？”
宋璟言反而笑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你们老师太墨守成规，好多事情，不能只从一个方面看。”
他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菜，语气不急不慢：“我现在问你，如果我先遇见了刘依一，和她谈恋爱，后来分了手，再遇见沈芙薇，和她谈恋爱——这就对了？”
孙敏被他问得一噎。
按传统观念，确实没什么毛病。她抿了抿唇，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现在，”宋璟言往前倾了倾身，眼神亮得惊人，“老天让我同时遇见了她们，又让我同时喜欢上了她们，和她们一起谈恋爱，这就不对了？”
“你——”孙敏被他气红了眼，抓起自己的酒杯，仰头就灌，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流，滴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她把空酒杯往桌上一墩，声音拔高了些：“这样就是不对！因为你不可能同时娶她们两个！”
“我要是不结婚，只和她们谈恋爱呢？”宋璟言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挑衅。
“不可能……”孙敏的话没说完，就被宋璟言打断了。
“我不想被传统观念束缚，我只想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宋璟言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全倒进自己杯里。
他端起酒杯，又是一口闷，喉结滚动得厉害，放下酒杯时，眼神里带着点酒后的豁朗，还有点想劝醒她的认真，“与其和自己过不去，在乎别人脸色，干嘛不做最真实的自己？”
孙敏没说话。
宋璟言的话像颗石子，“咚”地砸进她心里，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杯壁的冰凉透过皮肤渗进来。
是啊，她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吗？白天在学校，她是妆容精致、说话温和的孙老师，对着学生笑，对着同事笑，对着领导笑；
可到了晚上，关上门，她卸了妆，穿着邋遢的旧衣服，就着腊肠喝二锅头，有时候还会点根烟，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
她一直在装，装得体面，装得洒脱，可心里的那些委屈和煎熬，谁又知道呢？
“人生就这几十年，装模作样给谁看，”宋璟言的声音像是带着点魔力，钻进她的耳朵里，“撕了体面那张纸，你才能过的舒坦！”
孙敏的眼眶突然热了。
她别过脸，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或许，宋璟言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还有酒吗？”宋璟言喝的有些上头，还想喝。
“还有啤酒！”孙敏情绪安静下来，指了指冰箱。
宋璟言起身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啤酒已经堆满，看样子都是孙敏为自己这个假期准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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