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菲菲握着那支意外获得的碧云剑剑鞘,掌心传来一阵阵奇异的温热,仿佛握着一截凝固的月光,又似捧着一段沉睡的历史。陈文昌盯着罗盘上狂乱跳动的指针,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他们周围,原本熟悉的明代医馆街景,正被无声侵蚀、替换,一座光怪陆离、弥漫着原始野性力量的巫术集市,正从现实的边缘渗透进来,将四人彻底吞没。
欧阳菲菲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大口喘息,胸腔里心脏擂鼓般狂跳。她紧紧攥着手中那截冰凉与温热奇异地交织在一起的金属——碧云剑的剑鞘。它非金非玉,表面流转着一种内敛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微光,握在掌心,竟隐隐传来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仿佛这不是一件死物,而是一个沉睡的、亟待唤醒的生命。
“我们…这是在哪里?”张一斌压低声音,身体紧绷,摆出标准的格斗防御姿态,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的跆拳道黑带身手在此刻显得如此单薄无力。
没有人能回答他。仅仅几分钟前,他们还在那条充斥着草药苦涩气味的明代医馆街巷中奔逃,试图摆脱那些被巫术操控、眼神空洞的“病人”的围堵。可就在陈文昌试图用祖传的风水秘术扰乱追兵气机,将罗盘按在地上念动咒诀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周遭的空气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荡漾起来。青石板路、木质匾额、飘着药幌的医馆……眼前熟悉的一切如同褪色的画布般片片剥落、模糊。紧接着,更为浓重、原始的色块蛮横地涂抹上来,带着血腥气的兽皮帐篷、悬挂着各种风干怪异植物的木架、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篝火堆,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混合了腐殖质、奇异香料和某种活物腥膻的气味,瞬间将他们吞没。
他们闯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陈文昌半跪在地,手中那面家传的明代航海罗盘此刻像发了疯一样,磁针不再是左右摇摆,而是高速旋转,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盘面上那些刻录着天干地支、星宿方位的精密刻度,正渗出细密的、如同泪水般的水珠。
“磁场…不,是这里的‘气’完全乱了!”陈文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抬起头,脸色苍白,“空间被折叠了,或者说,我们被强行拉入了另一个‘层叠’的时空碎片。这里…是巫傩(nuo)之市,只在某些特定时辰、因强烈能量扰动才会显化的禁忌之地。”
所谓的街道,实则是在一片朦胧的灰雾中蜿蜒的泥泞小径。两侧是各种光怪陆离的“店铺”。一个披着完整熊皮、头戴巨大鹿角冠的壮硕摊主,正用石斧剁着一块血淋淋、看不出原貌的肉,旁边木笼里关着几只长着两个头的怪鸟,发出刺耳的“咕嘎”声。另一个摊位上,浑身涂满诡异白色纹路的老妪,守着一个沸腾的陶罐,罐里翻滚着色彩斑斓的粘稠液体,不时冒出一个个破裂的、仿佛人脸的泡沫。
形形色色的“人”在雾气中影影绰绰地穿行。有脸上覆盖着羽毛面具、身披五彩麻衣的巫祝,低声吟唱着不成调的歌谣;有身形佝偻、拄着人骨拐杖的老者,浑浊的眼珠却锐利如鹰隼,扫过这四个不速之客;甚至还有非人的存在——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袍里的身影,袍角下露出的并非双足,而是扭曲盘结的树根。
空气中弥漫着低语、诅咒和意义不明的古老音节,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属于现代社会的认知和理性,在这里被彻底颠覆。
“看那边!”罗子建突然压低声音,指向不远处一个较为空旷的角落。那里聚集着七八个人,他们围成一圈,中心是一个身穿深紫色麻袍、脸上覆盖着青铜恶鬼面具的仪式主持者。那人手中挥舞着一柄黑曜石匕首,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他脚下,用某种暗红色的粉末绘制着一个复杂的法阵,图案扭曲,看久了竟让人头晕目眩。
而在法阵外围,四个身形僵硬、面色青灰、眼神呆滞无光的“人”,如同提线木偶般,随着那恶鬼面具人的吟唱和匕首的挥舞,机械地挪动着脚步。他们的动作同步得诡异,仿佛被同一根无形的丝线操控。
“是那些‘僵尸’!”张一斌倒吸一口凉气,“不,是被深度控制的赶尸队伍!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能量混乱,是施展和控制这种邪门术法的绝佳场所。”陈文昌紧盯着那个法阵,眉头紧锁,“他们在借用此地游离的混乱能量,加强对这些躯体的控制力。那个法阵…我在家传的《舆地秘纂》残篇里见过类似的记载,名为‘缚灵衍傀阵’,极其阴毒。”
就在这时,那恶鬼面具人的吟唱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充满压迫感。他手中的黑曜石匕首猛地指向法阵中心,那四个被控制的“僵尸”身体同时一震,眼窝深处竟亮起两点针尖般猩红的光芒。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空洞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几人藏身的方向!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郁死气的杀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被发现了!”张一斌低吼一声,下意识就要冲出去。
“别动!”陈文昌一把按住他,语速极快,“硬拼我们毫无胜算!他们与这片空间的能量联结太深了。”他猛地将目光投向欧阳菲菲手中的碧云剑剑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菲菲,剑鞘!把它给我!”
欧阳菲菲毫不犹豫地将剑鞘递过去。陈文昌接过剑鞘,触手的瞬间,他身体微微一震,似乎也感受到了那奇特的脉动。他迅速将疯狂旋转的罗盘压在剑鞘之上,另一只手飞速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天星紊序,地脉逆行,气走偏锋,乱汝之庭!”他念动的并非攻击性的咒语,而是一种更为精妙的风水扰乱之术,旨在搅动局部地区的气场,制造混乱。随着他的施法,那碧云剑鞘上的微光骤然变得明亮,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光芒流转,隐隐构成一个与地面上“缚灵衍傀阵”截然不同的、充满中正平和意味的古老符文虚影。
嗡——!一股无形的波动以罗盘和剑鞘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周围灰雾的流动瞬间变得紊乱,那些低语和吟唱声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扭曲、变调。恶鬼面具人主持的法阵,其上的暗红色光芒猛地闪烁了几下,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变得明灭不定。
那四个正欲扑来的“僵尸”动作立刻出现了明显的凝滞和失调,如同卡顿的影像,其中一个甚至左脚绊右脚,险些栽倒在地。恶鬼面具人猛地转头,青铜面具下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刀子,穿透雾气,死死钉在陈文昌身上,充满了惊怒。
“有效果!文昌你太牛了!”罗子建惊喜道。“别高兴太早!这只是扰乱了他们的节奏,撑不了多久!”陈文昌额头已见汗珠,维持着术法对他消耗极大,“快想办法脱身!”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欧阳菲菲的目光却被另一个角落吸引。那里有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摊,摊主是一个蜷缩在巨大斗篷里的枯瘦身影,面前只铺着一块脏兮兮的麻布,上面零星摆放着几件物品。其中一件,是一支……笔?
那支笔的笔杆呈深紫色,隐隐有雷击的纹路,材质非木非竹,竟与她在现代习练书法时,爷爷珍藏的那支据说有百年历史的“雷击枣木”毛笔有八九分相似!而笔尖的毫毛,在周围幽绿篝火和诡异法阵光芒的映照下,竟然呈现出一种极其纯净、温润的玉白色光泽。
一个荒诞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欧阳菲菲的脑海。碧云剑鞘能引动能量,这支奇特的笔……是否也能?“我需要那支笔!”欧阳菲菲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什么笔?”张一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脸错愕,“这都什么时候了……”“相信我!”欧阳菲菲眼神异常坚定,她快速说道,“碧云剑鞘能影响这里的‘气’,那支笔给我的感觉……很像!或许它能成为‘针’!”
陈文昌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他支撑着术法,咬牙道:“一斌,掩护菲菲!子建,注意侧翼!我们冲过去!”没有时间犹豫。张一斌低吼一声,率先冲出藏身的阴影,一记凌厉的高段侧踢,将一名因法阵扰动而行动迟缓、试图靠近的“僵尸”狠狠踹飞出去。那僵尸撞在一个贩卖古怪虫卵的摊位上,引起一片混乱的嘶鸣和摊主的怒骂。
罗子建则捡起地上一根不知是兽骨还是人骨的棍棒,胡乱挥舞着,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吼叫,试图吸引其他潜在威胁的注意力。欧阳菲菲紧随张一斌,猫着腰,目标明确地冲向那个小摊。
摊主——那个笼罩在巨大斗篷里的枯瘦身影——缓缓抬起头。斗篷的阴影下,并非人脸,而是一张布满褶皱、如同老树树皮般的皮肤,中间只有一道细缝,微微开合,发出沙哑如同风吹落叶的声音:“欲求何物?”
欧阳菲菲强忍着心悸,指向那支紫杆玉毫的笔:“它!”“代价。”树皮脸摊主言简意赅。
欧阳菲菲一愣,她身无长物。情急之下,她下意识地举起一直紧握在左手的碧云剑剑鞘:“这个……不行。”她立刻否定,这是他们解毒的关键。她飞快地摸索全身,现代的衣服口袋里空空如也。最终,她的手指触碰到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小吊坠——那是她穿越时唯一戴在身上的饰品,一枚素银的、雕刻着简易云纹的平安扣。
她咬了咬牙,一把扯下,递了过去:“这个!”树皮脸摊主伸出干枯得如同树枝的手指,拈起那枚在诡异光线下显得格外朴素的银坠,放在那道细缝前“看”了看,随即点了点头,将那只紫杆玉毫的笔推了过来。
交易完成。欧阳菲菲一把抓起那支笔。笔入手微沉,笔杆上的雷纹仿佛活了过来,一丝微弱的电流感顺着指尖蔓延,与她体内因修炼而滋生的一缕微弱“气感”产生了奇妙的共鸣。笔尖的玉白色毫毛,更是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和力与韧性。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陈文昌一声闷哼:“我快撑不住了!”恶鬼面具人已经稳定了法阵,那四个“僵尸”眼中的红光大盛,动作恢复了协调,带着更猛烈的煞气,再次扑来!更糟糕的是,这边的动静似乎引起了集市中其他存在的注意,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从不同方向投射过来。
“走!”张一斌一把拉住刚刚拿到笔的欧阳菲菲,罗子建也挥舞着骨棍逼退一个从侧面摸过来的、浑身长满脓包的怪人,四人朝着与恶鬼面具人相反的方向,一头扎进更加浓郁、更加未知的灰雾深处。
他们慌不择路,只觉得脚下的泥泞越来越深,周围的雾气几乎浓得化不开,光线也愈发暗淡。那些巫术集市的喧嚣和光影被迅速甩在身后,渐渐模糊,最终彻底被死寂的灰雾吞噬。
四人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肺叶如同烧灼般疼痛,才力竭地停下,靠在一面冰冷粗糙、长满湿滑苔藓的岩壁上喘息。“甩…甩掉了吗?”罗子建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张一斌警惕地回望,身后只有翻滚的无尽灰雾,寂静得可怕。陈文昌擦着额头的汗和嘴角一丝因过度催动术法而溢出的血迹,脸色依旧难看:“暂时安全了,但我们……可能迷路得更深了。这里的气息……很不对劲。”
欧阳菲菲靠坐在岩壁旁,左手紧紧握着碧云剑鞘,右手则握着那支新得来的紫杆玉毫笔。剑鞘依旧传来稳定的温热,而那支笔,在她指尖无意识的摩挲下,竟也开始微微发热,笔杆上的雷纹似乎有流光悄然闪过。
她尝试着,将体内那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小心翼翼地引导向笔尖。嗡……笔尖的玉白色毫毛,竟然无风自动,极其轻微地颤抖起来,发出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琴弦震颤般的低鸣。与此同时,她左手中的碧云剑剑鞘,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表面的微光骤然明亮了一瞬,与笔尖的震颤产生了清晰的呼应!
欧阳菲菲心中剧震,猛地抬起头,看向手中这一鞘一笔。然而,还没等她细想,前方浓郁的灰雾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盏幽绿色的“灯笼”。
那“灯笼”缓缓升高,越来越大,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巨石摩擦地面的沉重拖沓声,一个庞大到足以遮蔽视野的模糊轮廓,在雾气中逐渐显现。一股远比那些“僵尸”和恶鬼面具人更加古老、更加蛮荒、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
张一斌摆出的格斗架势僵硬在半空,罗子建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陈文昌手中的罗盘“啪嗒”一声掉落在泥泞中。
欧阳菲菲握紧了手中的笔与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脏几乎跳出胸腔。那雾中的庞大阴影,停了下来。幽绿的“灯笼”似乎是它的眼睛,正冰冷地、不带任何感情地,俯视着这四个渺小的闯入者。
它是什么?无人知晓。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在无声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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