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磐石”西区,对小七而言,并非回到了安全的港湾,而是踏入了一个更加压抑、绝望且危机四伏的围城。霍恩控制下的这片区域,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孤岛,资源枯竭,士气低落,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
小七抵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综合体内临时设立的、也是唯一的大型医疗站。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仓库改造的大厅里,密密麻麻地躺满了病人,呻吟声、咳嗽声、哭泣声不绝于耳。所谓的“病床”只是铺在地上的破烂被褥或草垫。医疗人员严重不足,且大多面带菜色,步履蹒跚。药品极度匮乏,只能用最基础的消毒水和有限的止痛药、草药汤剂进行安慰性治疗。“血热症”的症状令人恐惧——持续高烧、皮下出血、器官快速衰竭,死亡率高得惊人。
霍恩告诉小七,墨影完全切断了西区的药品供应,甚至拦截了外部试图运入的零星医疗物资。这不仅是军事封锁,更是一种缓慢的屠杀。
小七没有时间沉浸在愤怒和悲伤中。她立将带来即的、从“起点站”和“残骸镇”获得的有限医疗物资,其中主要是高级抗生素、抗病毒血清样本和特效止血凝胶。交给医疗主管,并召集了所有还能工作的医生和药剂师。
她不是医学专家,但她有从“基石”芯片和pdA中获取的、关于旧世界病原体研究和生物抑制技术的零散知识。她将pdA中关于类似症状的病原体描述、可能的传播途径以及一些理论上有效的抑制剂分子式(这些信息残缺且高度专业化)提供给医疗团队,希望能给他们一些启发。
“我们没有条件进行复杂的分析和制药,”小七对疲惫的医疗主管说,“但也许可以尝试用我们现有的药材,根据这些方向进行配伍,哪怕只能延缓病情、提高一点生存率也好!”
同时,她派“疤脸”带领一支最精干的小队,冒险通过那条秘密隧道外出,前往“残骸镇”或更远的地方,不惜一切代价寻找特定的抗病毒草药和稀缺的医疗设备。这是一次九死一生的任务,但别无选择。
在医疗站的日夜坚守中,小七亲自动手照顾病人,分发食物和水,记录病情变化。她的冷静、高效和偶尔基于“直觉”(实则是她超常信息处理能力对症状模式的快速识别)提出的护理建议,无形中给绝望的人们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和主心骨。人们开始称呼她为“小七长官”,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丝信任。
在稳定医疗阵线的同时,小七启动了分化瓦解墨影阵营的计划。她通过“疤脸”留下的秘密渠道,尝试联系几位被认为态度相对温和、或与霍恩有旧情的、现在隶属于墨影阵营的中层军官。
她发出的信息很简单,却直指要害:揭露墨影为了权力,故意封锁医疗物资,坐视西区数千人(包括许多原本忠于“信驿”的士兵和家属)在瘟疫中痛苦死去;强调霍恩和小七正在竭尽全力救治所有人,无论派系;呼吁他们保持中立,或在关键时刻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对物资运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传递关键情报。
然而,回应寥寥无几,且大多暧昧不清。现实是残酷的。墨影的统治并非仅仅依靠武力,他还控制了食物配给、晋升渠道和家属的安全。许多军官即使内心动摇,也不敢拿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冒险。更令人担忧的是,有迹象表明,墨影的情报系统似乎察觉到了西区的联络尝试,加强了对内部人员的监控和清洗。一次秘密会面险些暴露,导致一名潜在的同情者被调离关键岗位。
分化计划进展缓慢,效果有限。墨影对“信驿”的控制,比想象中更加牢固和冷酷。
小七寄予厚望的外部策应也遇到了麻烦。她派出的另一支小队,试图前往她已知的几个隐秘补给点获取物资,却带回了坏消息:其中一个补给点已被尸潮破坏,另一个则被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洗劫一空,迹象显示对方手段专业,不像普通的掠夺者。
与此同时,那台简陋的短波接收器,断断续续捕捉到的“方舟”通讯片段,带来了更令人不安的消息:
“……‘清道夫’二队报告,‘磐石’安全区外部监测到高强度生物信号活动,疑似大规模尸潮集结……动机不明,建议提高警戒等级……”
“……对‘样本a-07’的搜索优先级维持最高……‘母巢’信号指示其仍在目标区域内……回收行动暂缓,待外部威胁评估完成……”
尸潮再次大规模集结?目标竟然是“磐石”?而“清道夫”小队果然没有放弃搜捕她,只是因为外部威胁而暂时按兵不动!这消息如同雪上加霜。一旦尸潮发动总攻,内忧外患下的“磐石”很可能瞬间崩溃!而她自己,更是被两个强大的敌人同时盯上。
压力空前巨大。小七感到太阳穴阵阵抽痛,那种熟悉的、意识即将过载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她强忍着不适,将情况告知霍恩。两人意识到,必须加快行动步伐,否则可能等不到内部破局,就会被外部力量彻底碾碎。
在一个深夜,连续工作了三十多个小时、几乎虚脱的小七,独自坐在临时指挥所里,面对着pdA屏幕上复杂的局势图和医疗数据,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和视线模糊。脑海中,“母体”的低语再次变得清晰,混杂着尸潮的嘶吼和病人的呻吟,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贴身口袋,握住了那支冰凉的“稳定剂”注射器。只要轻轻一推,所有的精神压力、幻听幻觉、信息过载的痛苦,似乎都会烟消云散。她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和稳定,能够更加“理性”地面对眼前的困局。
但是……代价呢?
她想起了老李日志中的警告:失去那种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和超速信息处理能力。在接下来必然极其混乱和危险的突围行动中,这种能力可能是拯救她和他人的关键。一旦失去,她可能会变成一个决策迟缓、无法洞察先机的普通指挥官,那对西区来说,可能是灾难性的。
另一方面,如果继续硬扛,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在关键时刻保持清醒。万一在指挥时突然失控,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没有完美的答案。最终,小七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注射器放回了口袋。她决定再坚持一下。至少,在“疤脸”的小队带回外部消息、或者尸潮的动向明确之前,她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优势”。她必须赌一把,赌自己的意志力能够撑到最关键的时刻。
她拿起水壶,将里面所剩不多的凉水浇在脸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继续投入到无尽的工作之中。
几天后,“疤脸”的小队奇迹般地返回了,虽然损失了两人,但带回了至关重要的物资:一批从遥远聚居点换来的、针对高热和出血症状有较好疗效的草药,以及几台老旧的但尚可使用的血液离心机和显微镜!
这些设备和药材的到来,极大地鼓舞了医疗团队的士气。虽然无法根治“血热症”,但有效地控制了症状,降低了死亡率,为西区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与此同时,侦察兵报告,外部尸潮的规模确实在扩大,但行动迟缓,似乎还在集结,并未立即发动攻击。
这短暂的窗口期,可能就是最后的机会。
小七和霍恩决定,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们必须利用尸潮压境前、墨影注意力被分散的时机,发动一次决定性的行动。目标:突袭位于中央指挥区边缘的、由墨影亲信控制的一个关键物资中转站。那里储存着大量武器弹药和医疗物资,如果能拿下它,不仅能极大缓解西区的困境,更能沉重打击墨影的威信,可能促使中间派倒戈。
计划定于两天后的午夜执行。由霍恩亲自带领最精锐的突击队,从小七发现的另一条隐秘通道潜入,发动闪电袭击。小七则坐镇西区,协调后勤和预备队,并利用一切手段干扰墨影的指挥系统。
行动前夕,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每个人都明白,这可能是西区最后的挣扎,成败在此一举。而小七,在巨大的压力下,感觉自己的精神绷紧到了极限,那支蓝色的注射器,在口袋里仿佛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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