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之物

萝茉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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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极夜下的一缕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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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裂谷冰川”的深处,小七的生存模式进入了一个新的、近乎凝固的阶段。极夜如期而至,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之下,只在天边留下一抹短暂而诡异的、绿松石色的暮光。随后,便是长达数月的、被星辰和偶尔舞动的极光照亮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与严寒。温度骤降至零下五十度甚至更低,狂风裹挟着冰晶,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切割着一切暴露在外的物体。

小七选择的冰洞庇护所,成了她在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孤岛。洞内温度仅比外面高出十几度,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冰霜,挂在洞壁和她的眉毛、发梢上。黑暗、寒冷、寂静,构成了她生活的全部背景。

生存变成了一套严格到近乎苛刻的仪式。每一天,她都在与时间和热量赛跑。

能源的获取与维持是首要挑战。她尝试搭建的简易温差发电装置效率极低,仅能勉强为pdA和那台宝贵的短波电台提供断续的电力。大部分时间,她依赖从科考站带来的、所剩无几的固体燃料块来取暖和融化冰雪获取饮用水。每一次点燃燃料,都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火焰的跳动是她与冰冷死亡之间唯一的屏障。她精确计算着每一克燃料的燃烧时间,确保热量被最大限度地利用。

食物的来源几乎枯竭。极夜环境下,活跃的生物极少。她设置的陷阱常常空置数日。偶尔捕获一只瘦小的雪鼠或冰原兔,便是盛大的节日。她会将猎物的每一部分都利用到极致:肉食用,血液饮用,皮毛用来制作额外的保暖衬垫,骨骼敲碎后熬汤。在食物极度匮乏时,她不得不挖掘冰层下冻土中稀少的、富含纤维的苔藓和地衣,用雪水煮成难以下咽但能维持生命的糊状物。她的身体进一步消瘦,肋骨清晰可见,新陈代谢被迫降低到极限以保存能量。

水分的补充同样艰难。融化冰雪需要消耗宝贵的热量。她发明了一种方法:将干净的雪装入金属容器,贴身放置,利用体温缓慢融化。这个过程缓慢而冰冷,但节省燃料。饮用水永远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精神与肉体的维护同样重要。在漫长的黑暗中,保持清醒和定向能力至关重要。她强迫自己按照严格的时间表作息(尽管昼夜已无区别),进行有限的身体活动(在洞内慢走、伸展)以防止肌肉萎缩和冻伤。她定期检查身体每一个部位,处理最微小的冻伤迹象。pdA中存储的旧世界知识、陈远航的日记、以及“基石”芯片中的技术资料,成了她抵抗精神麻木的唯一武器。她反复阅读、研究,试图从中找到更多关于“北极星”的线索,或者仅仅是让大脑保持运转。

对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北极星”基地的探索,在极夜条件下变得异常危险,但也从未停止。在天气相对平静的短暂间隙,她会全副武装,冒着失温的风险,外出勘察。

她以那个被封冻的入口为中心,系统地扩大搜索范围。利用金属探测仪(从科考站带来,电池宝贵)扫描冰层下方,寻找可能存在的其他通风口、电缆管道或应急出口。她仔细研究陈远航留下的结构图,试图推断出基地可能薄弱的外部节点。她甚至尝试用高功率的便携激光器(能量消耗巨大)照射入口周围的冰层,观察是否有异常的热反应或结构弱点,但效果微乎其微。

大部分时间,她待在洞内,通过那台修复的短波电台进行监听。她调整到所有可能的频率,希望能捕捉到来自“北极星”内部可能残存的、极其微弱的系统信号(如备用电源的脉冲、环境监测数据流),或者来自外部世界、可能与“北极星”相关的信息。这项工作枯燥而令人沮丧,绝大多数时间只有背景辐射的嘶嘶声。偶尔能接收到一些遥远且模糊的信号片段,大多是其他幸存者据点断断续续的通讯或无法破译的加密信息,与“北极星”毫无关联。

她还将大量精力投入到研究陈远航的日记和“北极星”结构图的细节中。日记不仅记录了基地的封闭,还提及了基地内部派系斗争的一些细节,以及陈远航本人对基地某些安全系统后门的了解(他作为通讯主管的权限)。小七试图从中找到逻辑漏洞或可以利用的切入点。例如,日记提到基地的封闭并非完全物理性,而是基于一种复杂的“动态冰层密封”技术,结合了低温和压力感应。理论上,如果能从外部精确地模拟某种特定的压力或温度波动模式,或许能欺骗系统,暂时打开一个缺口?但这需要极其精密的计算和外部设备,远非她目前条件所能及。

这些探索和研究的进展微乎其微,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一种对抗绝对虚无和绝望的方式。每一次微小的发现或假设,都能让她在冰冷的黑暗中感受到一丝思维的活力。

“稳定剂”的效果在极端的孤独和寂静中,呈现出更复杂的样貌。

绝对的理性依然是主导。它让她能够以近乎冷酷的效率处理生存的每一个细节,避免因恐惧、孤独或绝望而做出错误决策。面对空置的陷阱和刺骨的寒风,她不会沮丧,只会冷静地调整策略。回忆起“磐石”的陷落和霍恩的可能命运,她不会悲伤,只会将其作为分析“方舟”行为模式的数据点。这种状态是她能在如此恶劣环境下存活至今的关键。

情感的冻结也愈发明显。她很少想起过去,对未来的憧憬也仅限于非常具体的、可操作的目标(如找到某种食物,修复某个设备)。她仿佛生活在一个永恒的“现在”,与自己的历史和他人的情感切断了联系。有时,她会盯着跳动的火焰出神,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得那是一种必要的能量释放过程。

然而,绝对的冰封之下,仍有暗流涌动。极度的生理不适(长期的饥饿、寒冷、疲劳)有时会绕过药物的屏蔽,以另一种方式冲击她的意识。她会做极其逼真的噩梦,梦中不是情感的宣泄,而是纯粹的、感官上的痛苦再现:在火海中灼烧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视觉和嗅觉的刺激;或者被冰封在万丈冰渊下,无法动弹,窒息感清晰无比。这些噩梦让她醒来后心有余悸,但很快又被理性压制。

更微妙的是,在长时间监听电台的寂静中,或者在反复阅读陈远航充满遗憾的日记时,一种深层次的、难以名状的“空洞感”会悄然浮现。那不是悲伤,也不是怀念,而是一种存在意义上的虚无感,仿佛她只是一个在无尽黑暗中执行生存程序的幽灵。这种时候,她会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稳定剂”,那里还剩最后一支。那是她的底牌,也是她与“正常人”状态最后的一丝联系。使用它,会加深这种冰冻;不用,又担心某一天会彻底崩溃。

就在极夜最深沉、希望最渺茫的时刻,一个意外发生了。

一天深夜,当小七像往常一样调试电台时,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带有规律脉冲的信号!这不是背景噪音,也不是她之前听到过的任何通讯模式。信号的编码方式极其古老而复杂,但她的pdA在经过长时间分析后,竟然识别出它与旧时代一种用于深空探测或超长距离、低功耗信标通讯的协议有相似之处!

更令人震惊的是,信号源的方向,经过反复定位(尽管精度有限),似乎……指向她脚下的冰川深处!指向“北极星”!

这个发现让小七冰冷的心湖泛起了剧烈的波澜。信号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内容无法破译,但它确实存在!这证明“北极星”内部可能并非完全死寂!可能仍有极其微弱的系统在运行,或者……是某种自动信标在特定条件下被激活了?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线索!但也带来了新的困境:如何回应?贸然发送回应信号,可能暴露自己的存在,触发未知的防御机制或引来“方舟”的注意。不回应,可能错过与基地内部取得联系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小七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绝对的理性告诉她,风险极高,在没有更多信息的情况下,保持静默是最安全的选择。但内心深处,那被压抑已久的、对答案和连接的渴望,如同冰层下的种子,感受到了微弱的光和热,开始悄然萌动。

她需要更多数据。她决定增加监听的时间,记录下所有信号出现的规律和特征,尝试进行更深层次的破译。同时,她开始更仔细地研究陈远航日记中关于通讯协议和后门的每一个字句。

守望,进入了新的、更加紧张的阶段。希望的微光如同极地的星辰,在无尽的黑暗夜空中,冰冷地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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