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歇息的别墅上房，刚进房间没多久，便有汪家的仆从，给程光阳送来几桶香汤，供他洗浴。
程光阳也不客气，兑好水温后，立刻褪去衣裳，赤身躺进浴桶中，闭目享受起来。
妙染侍奉在旁边，一面用白嫩纤细的小手，轻轻给他涂抹香胰子、搓背，一面嘴甜甜道：
“公子，你今天可真厉害，什么吴翰林、李举人，风头全都被你盖下去了，最难得的，是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勾引，公子全都不做理会，那些江南名士，哪一个能及公子。”
“是啊，本公子如此守身如玉，还不都是为了你，你打算怎么酬谢我？”
程光阳睁开眼睛，伸手握住妙染手腕，调笑道：“好丫头，脱了衣裳，进来洗鸳鸯浴。”
“呀，不要……”
妙染羞涩不已，连忙摇头拒绝。
见对方不配合，程光阳只好假装不高兴，冷下脸道：“快脱。”
妙染和程光阳在一起久了，知道他不会真的发火，仍旧不答应。
程光阳没办法，打骂这丫头自己舍不得，心道要不要强行将她抱进浴桶。
暗自计较片刻，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房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程老爷，汪员外让我等给您送宵夜来了。”
原来是汪家下人给他送吃的。
“且在门外稍待。”
被这帮人一搅扰，程光阳顿时兴致全无，匆匆洗完澡，吩咐妙染道：
“让汪家的人带你，拿些酒菜去，分给客光先、侯国兴舅甥，他俩今天在画舫等了我一天，晚饭也没吃。”
“好。”
妙染点了点头，伺候程光阳穿好衣服，立刻打开房门，先让汪家仆从将洗浴完的香汤端走，而后又把众人送来的酒菜，分成两份——
最丰盛的几碟，放在罗汉床中间的炕几上，留给程光阳享用。其他稍次的则用食盒装好，送到下房给客、侯二人。
片刻之后，妙染随汪家的仆从们出了门，屋内只剩程光阳一人。
由于先前在画舫已吃过晚饭，此时他既没有胃口，也不知该干什么，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罗汉床上发呆。
这时，房外再度响起敲门声。除了敲门声外，还有一道清澈悦耳的女音。
“程公子，你在么……”
程光阳才洗过澡，长发未曦，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忙趿着木屐，穿着单衫，走到房门边。
房门开启，举目望去，只见一副清丽绝尘的容颜，蓦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竟是王修微。
原来对方和其他几名歌姬一样，这几日皆在汪汝谦家中借宿。
看得出，她今夜精心装扮过。
头挽挑心云髻，身穿杏色对襟广袖衫，下着百褶裙，左手执一柄冰纨团扇，右手提着竹灯笼。
眼波流转间，似有种楚楚文弱，惹人怜惜的感觉。
“修微姑娘，深夜到此，有什么事吗？”程光阳语气平静道。
“公子，侬家为你做了些宵夜……”
王修微含羞带怯地垂下脸，轻轻朝后方摆了摆手，跟在她身后的丫鬟会意，立刻将一方精致的雕花食盒拎上前来。
程光阳随口道：“方才汪员外已让人送过宵夜了。”
王修微听了这话，怔在原地，以为程光阳嫌弃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中很快蒙起一层水雾。
程光阳见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出言补救道：“外面天凉，姑娘要是不介意的话，进来坐一会儿吧。”
“好……”
王修微闻言，这才转悲为喜，一面用绣帕拭去泪痕，一面将丫鬟留在屋外。自己手提食盒，随程光阳进入室内。
“姑娘请坐。”
程光阳随手挪了把椅子，邀请王修微落座，而后落落大方地，从她手中接过食盒。
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有不少菜品——酥骨鱼、炒虾仁、莲子羹、鸭肉粥、小笼包、腌笋、糟姜、杏仁茶。
虽不是什么名贵佳肴，但却色香俱全，样式也很精致。
“萍水相逢，不知我程复甫何德何能，得蒙姑娘如此盛情？”
程光阳拾起筷子，搛起一片鱼肉放入口中咀嚼，感觉味道非常不错，不禁感慨道。
王修微低眉垂眼、脸上酡红如醉，犹豫了不知多久，鼓起勇气道：
“公子才华横溢，侬家心中仰慕公子……”
先前程光阳在画舫诗会中夺魁，王修微本以为自己有机会自荐枕席，心中已经做好了献身的准备，谁知程光阳竟当场拒绝。
经此一事，王修微心中虽觉遗憾，但对程光阳却是更加钦慕了，认为他品性清高，和那些寻常的俗士迥然有别。
这个时代的女子大都性情含蓄，从王修微口中听到如此大胆的告白，要说程光阳此刻一点也不心动，纯粹是自欺欺人的话。
“姑娘的心意，复甫心领了。”
昂起头，望着对方如花似玉的面庞，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王修微见状，心道这位程公子，看来也并不是完全心如木石，当即抿着嘴浅笑起来。
程光阳有些尴尬，沉声道：“姑娘在笑什么？”
见程光阳声音有异，王修微还以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惹他生气了，语气慌张道：
“公子不要误会，侬家，侬家只是一时失态，绝没有取笑公子的意思。”
“好了，我也只是与姑娘开个玩笑。”
程光阳笑了笑，主动岔开话题道：“不过姑娘夜半造访在下，难道只是为了给我送些吃的来么？”
“公子，此言何意……”
王修微闻听此言，不免想入非非，脸色又红了起来。
程光阳道：“素闻姑娘喜好诗赋，你之所以到此，难道不是为了与我讨论这个？”
王修微听了这话，也不知道程光阳刚才那么说，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嗔怪地望了他一眼，自顾自道：
“公子的诗句，侬家确实非常喜欢，尤其是白日楼船上所作，‘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一联，虽是化用李义山‘昨夜星辰昨夜风’，高季迪‘满身风露立多时’，然意味隽永，远过原诗，无怪当时满船名士，全都对公子甘拜下风呢。”
程光阳早就听说，明末的名妓们，无论弹琴吹箫、吟诗作赋，又或是围棋双陆、古玩金石，皆无一不精。
如今见王修微论起诗来侃侃而谈，心中始信此言不虚。
当即笑着道：“没想到修微于诗论之道，还有如此造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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