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后院花园，杨景辰、冯铨、耿如杞等人，明确完自己的任务后，相继退下安排。
偌大的花园内，只剩下程光阳一个人，背着手来回踱步，观赏道路两侧，几树含苞绽放的白玉兰。时不时俯下身，细嗅花香。
从弟程光逢，忽然从院外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
“大兄，奉圣夫人派了几名丫鬟过来，说皇上赐给她一壶‘秋露白’，想请大兄前往品鉴。”
“哦，奉圣夫人出宫了？”
上次的事，若非客印月出手搭救，只怕程光阳不因皇帝的猜忌而死，也迟早会被魏忠贤下毒手暗害。
这段时间，他其实一直想亲自登门，当面向客印月致谢，可惜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要么他这里事情太多，脱不开身，要么他有时间了，客印月又不在宫外。
如今客印月出宫，派人过来请自己赴宴，程光阳自然不能拒绝，立刻嘱咐程光逢道：
“光逢，去给我备车……”
“是。”
半个时辰后，马车准备妥当，随程光阳一起同行的，除了从弟程光逢外，还有五十几名身材魁梧、手握枪棒的家丁。
自打上次在东华门遇刺后，如今整个程府上下，对程光阳的安全问题可谓非常重视。
每次程光阳出门，妻子陈阮芷都要派出几十名家丁，随时护卫在他身边。
“光逢，你跟我有几年了？”
马车上，程光阳掀开帘子，发现从弟程光逢头戴遮阳毡，骑马跟在自己右侧，忽然好奇道。
“回大兄的话。”
程光逢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低声道：“我和光寅两人，是万历四十六年二月入京追随大兄的，到现在快有五年了。”
“五年……真是白驹过隙啊。”
程光阳笑着道：“我看前几日叔父来信，说是在兴化府给你寻了一门亲事，最迟今年七月就要完婚，可有这回事吗？”
程光逢脸色微赧，点头道：“确有此事，我正打算过几日找大兄告假呢。”
“嗯，你也快二十岁了，是时候该成亲了。”
程光阳摸了摸下巴，自顾自道：“这五年你在我家中，平日没少帮衬你嫂子阮芷，我虽忙于公务，却也看在眼中。这样吧，等你完婚后，我出钱替你买个监生，让你去兴化府做个县丞之类的佐贰官，你看如何？”
听到程光阳要让自己去做官，程光逢想都没想，立刻摇头拒绝：
“大兄，光逢没读过什么书，不想做官，情愿一辈子留在府中，给大兄当牛做马。”
说实在的，程光逢、程光寅这两兄弟，跟随程光阳这五年，虽说没有官职在身，但他们平日在程府，协助陈阮芷管理府事，其实也没少捞油水。
别的不说，到程府拜访程光阳的各地官员，每天不知有多少人，兄弟二人光是收门包费就收到手软，有时候一天就能有上百两。
五年下来，兄弟俩手中已各自积攒了几万两银子，放着这么好的差事在手，他们哪里看得起做什么八九品的鸟官。
“好吧……”
见程光逢不想做官，程光阳也没有强求。
…
程府马车，驶离崇北坊二条胡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抵达保大坊奉圣夫人的府邸。
府邸后院花厅，奉圣夫人客印月，为了迎接程光阳，早就盛装打扮，换上华美的衣裙，在厅内等候多时了。
酒菜她也让人备好了，摆了满满一桌——燕窝、鲨翅、炙蛤、鱼煠、烧鹅、蒸猪蹄、羊肉水晶饺、桃花鲚、果子酥。
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一壶用羊脂玉瓶装盛的佳酿，里面装的，便是皇帝御赐的“秋露白”。
这种美酒产自山东济南，在明代非常有名。
“姐姐，愚弟来迟了……”
程光阳走进厅内，先是朝着客印月远远唤了一声，接着走到对方面前，合袖作了个揖，开口赔罪道。
见程光阳出现在自己面前，客印月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口中却故意嗔怪道：
“你这没良心的，上次要不是姐姐救你，天知道你会落得什么下场，你倒好，出狱以后，这么久也不来看我一次，还得人家专门派人去请你。”
“姐姐哪里话。”
程光阳笑着道：“早就想来看姐姐了，只是没有机会，姐姐在宫外的时候赶上我忙，我不忙的时候，姐姐又进宫去了。”
“哼，怕不是又拿好听的话来哄我。”
客印月听了这话，心中非常受用。顿了顿，忽然将目光转到程光阳的左臂上，关切道：
“听说你手臂有伤，现在好些没有，我上次进宫，去太医那里替你讨了些疮药，等走的时候你记得带上。”
“多谢姐姐……”
程光阳左臂的刀伤，其实好得差不多了，但他不忍拂了客印月的好意，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客印月扬了扬手帕，示意周边丫鬟退下，主动起身来到程光阳面前，挨着他的大腿坐下，边斟酒边道：
“好弟弟，上次的事，你打算怎么谢我？”
程光阳吞了口唾沫，敷衍道：“我今日过来陪姐姐吃酒，正是为了答谢姐姐的救命之恩。”
“哦，只是吃几杯酒，就能答谢救命之恩了吗？”
客印月望着他的眼睛，嘴角难掩笑意。
程光阳装傻道：“姐姐还要愚弟如何？”
“少来，这么久了，人家想要什么……你心里还不清楚么？”
客印月说着，一只手捧起酒杯，递到他嘴边，笑着道：
“张嘴，姐姐喂你吃酒。”
程光阳感觉有些被动，握着她的手摇头道：“我自己来。”
“不行，说了我喂你，快张嘴，啊……”
客印月挣开他的手，重新将酒杯递到他嘴边。
程光阳无奈，只好微微张口。
客印月大喜，立刻将杯中的秋露白，轻轻送入他口中。一杯吃完，很快又为他斟了第二杯。
“来，好弟弟，再饮一杯……”
客印月笑了笑，再度将酒杯送到程光阳嘴边，忽然又缩了回来，自顾自道：
“好像有些凉了，我先尝尝。”
说着，她便将那杯里的酒，含了一点在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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