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逼利诱。
盛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没想到这些事情太子殿下竟然都知道。
看来……
侯府早就布满了东宫的耳目。
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站队太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绑在了这条船上。
“微臣……遵命！”平南侯面如死灰，从牙缝里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太子满意地笑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屏风。
桃夭正躲在后面，偷听他们的谈话。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蠢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换个目标。
那个叫昭昭的丫头，倒是比这个桃夭聪明得多，也漂亮得多。
如果能把她策反过来，安插在烬王府做内应……
虽然出身差了点，做不了太子妃，但给她一个侧妃或者良娣的位置，倒也不是不行。
一个念头，在太子心中悄然生根。
他走出侯府，坐上回宫的马车，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
鹤御川……
你的死期不远了。
……
第二天，昭昭起了个大早。
她没忘记和鹤折玉的约定，一早就兴冲冲地跑去了鹤折玉的院子。
鹤折玉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她了，只是那周身的气息，依旧是冷冷清清的。
“五哥，早上好！”昭昭像只小蝴蝶飞到他面前。
鹤折玉“看”了她一眼，其实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感觉到一团小小的影子过来了，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五哥，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你今天得陪我玩。”昭昭拉起他的手，“走，我们出去逛逛！”
“去哪儿？”鹤折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抗拒。
他不想出门。
他怕自己在路上突然失明，成为旁人的笑柄。
“去了你就知道了！”昭昭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外走。
鹤折玉拗不过她，只能被她半拖半拽地拉出了王府。
京城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热闹。
叫卖声，说笑声，车马声，不绝于耳。
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飘进鼻子里。
鹤折玉看不见，只能靠听觉和嗅觉，来感受这久违的人间烟火。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繁华京城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可现在，他却成了一个需要妹妹牵着手，才敢出门的瞎子。
昭昭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情绪低落，她捏了捏他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摊。
“五哥，你看，那边有卖糖人的！我们去买一个好不好？”
她拉着他走过去，对着捏糖人的老师傅说：“师傅，可以给我做一个小兔子吗？”
老师傅手艺精湛，片刻功夫，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糖人就做好了。
昭昭付了钱，把糖人递到鹤折玉手里。
“五哥，你摸摸看，是个小兔子，耳朵长长的，眼睛红红的，可爱不可爱？”
鹤折玉僵硬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光滑冰凉的糖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了。
“五哥，你尝尝，甜不甜？”昭昭催促道。
鹤折玉沉默地举起糖人，轻轻咬了一口。
一股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
甜得，让他鼻腔酸涩。
昭昭看着他，心里也酸酸的。
她知道，想让五哥从那种自我毁灭的情绪里走出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她要做的，就是陪着他，一点一点地，把他从那个黑暗的壳子里，拉出来。
“五哥，我们去前面的茶楼坐坐吧，我给你讲故事听。”
她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她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五哥你看，那家铺子卖的布料好漂亮啊，等回头我给你做身新衣服。”
“五哥，是烤红薯的味道吗？好香啊，咱们去买两个尝尝叭！”
“五哥……”
鹤折玉一直沉默地听着，偶尔才回应一两个字。
他知道，昭昭是在努力地让他开心。
可他开心不起来。
他越是感受到这世界的美好，就越是害怕失去这一切。
他强颜欢笑，努力地配合着昭昭，不想让她失望。
可他心里的那片乌云，却越来越厚，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昭昭其实都看在眼里。
她能感觉到五哥在想什么，他那种悲观和绝望，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这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也是这样，明明心里难过得要死，脸上还要挤出笑容去讨好别人。
她不能让五哥也变成那样。
她停下脚步，拉着鹤折玉，认真地看着他。
“五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
鹤折玉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没想到，昭昭会问得这么直接。
他张了张嘴，想否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五哥。”昭昭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你不是废人。”
“就算这些时日你的眼睛会暂时看不见，可你脑子里那些渊博的医术知识，你那双能辨百草、能记千穴的手，都还在。”
“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去看这个世界而已。”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插进了鹤折玉心中那把最沉重的锁。
他愣愣地“看”着她，心里翻江倒海。
是啊，就算是将来当真看不见了。
可他还是他。
他还是那个精通医理的鹤折玉。
为什么他要因为看不见，就否定自己过去所有的一切？
“走吧，五哥。”昭昭拉起他的手，脸上重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饿了，我们去吃饭！”
她拉着他，走进了一家雅致的酒楼。
昭昭挑了个靠窗的雅间，点了几样鹤折玉平时爱吃的清淡小菜。
店小二很快就将菜送了上来，香气扑鼻。
“五哥，快吃吧，不然菜要凉了。”昭昭将一双干净的筷子，塞到他手里。
鹤折玉握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动。
就在刚才，菜肴上桌的那一刻，他眼前最后的那一点光亮，也彻底消失了。
世界，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他看不见了。
一点都看不见了。
他甚至不知道，眼前的桌子上，都有些什么。
他手里的筷子，该伸向哪里。
“怎么不吃？”昭昭关切地问。
“我……”鹤折玉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他该怎么告诉昭昭，他又突然失明了？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帘被人一把掀开。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烬王府的五公子啊。”
一个轻佻而又带着几分嘲讽的声音传了进来。
一个穿着华服的年轻公子，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狗腿子。
是安国公府的小公爷，周逸。
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向来看不上烬王府的人，尤其和鹤折玉不对付。
鹤折玉的身体，瞬间就绷紧了。
他最不想遇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现在这副样子，要是被周逸看到了，指不定要怎么羞辱他。
他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瞎了！绝对不能！
周逸走到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鹤折玉，故作惊讶地“呀”了一声。
“鹤五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生病了吗？”他假惺惺地问，“要不要本公子给你请个大夫来看看？哦，我忘了，你自己就是大夫。”
“怎么，自己的病，自己还治不好了？”
他身后的狗腿子们，立刻发出一阵哄笑。
鹤折玉的手，在桌子底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羞辱，愤怒，无助……
各种情绪，在他心里交织翻滚，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想反驳，想骂回去，可他连周逸站在哪里都看不见，一张嘴，就只会暴露自己的窘境。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紧接着，一个只有他能听到的，清脆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五哥，别怕，有我呢。”
“这是传音，只有你才能听到我的声音~接下来听我指挥就好啦，放轻松，相信我！”
是昭昭的声音！
鹤折玉一愣，这是……传音？
昭昭竟然还会这种术法？
“周逸在你左前方三步远的位置，他今天穿了件骚包的孔雀蓝袍子，正一脸得意地看着你。”
昭昭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丝调侃。
鹤折玉那颗慌乱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你别理他，先吃饭。”昭昭指挥道，“我给你夹菜的时候就张嘴。”
“你面前的这盘，是清蒸鲈鱼。”
“筷子往前伸，对，就是那里。”
鹤折玉僵硬地举起筷子，按照昭昭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去。
果然，筷子尖碰到了一块滑嫩的鱼肉。
他夹起鱼肉，放进嘴里。
“五哥，你就继续吃自己的就好啦，食不言寝不语，若他硬要你回话，你也不必与个挑梁小丑对视。”
“放轻松，纨绔子弟罢了~不配让我家五哥哥紧张呐。”
鹤折玉照做了。
在周逸看来，鹤折玉就是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口鱼，然后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轻蔑的微笑。
那样子，就好像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周逸的脸色，顿时有点难看。
“鹤折玉，你什么意思？本公子跟你说话呢！”
鹤折玉并未抬头，只是懒散的挑了挑眉，“谁家的疯狗也不知道好好管教拴起来，放出来嗷嗷乱叫也不怕扰了店家生意。”
“噗！”
周逸身后的一个狗腿子，没忍住，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了嘴。
周逸的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
“鹤折玉！你敢骂我是苍蝇？！”
“五哥，继续吃菜，别看他。”昭昭指挥道，“现在夹你左手边那盘，是碧玉豆腐。”
鹤折玉淡定地夹了一块豆腐，慢悠悠地吃着，完全把周逸当成了空气。
这种极致的无视，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周逸抓狂。
“你……你给我等着！”周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鹤折玉，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五哥，现在喝口茶。”昭昭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茶杯就在你右手边，端起来，对……五哥哥真棒，你做到啦！~”
鹤折玉精准找到了茶杯，懒洋洋的落下一句，“店家，让某些影响食欲的东西钻到酒楼里，也不怕砸了这里的生意。”
周逸的脸，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酱紫色。
他今天本来是想来看鹤折玉笑话的，没想到，反被羞辱了一顿。
他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云淡风轻，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的鹤折玉，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好！好！鹤折玉，你行！”
周逸气急败坏地扔下一句狠话，带着他的狗腿子们，灰溜溜地走了。
雅间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鹤折玉放下茶杯，长长地，松了口气。
刚才那短短的一刻钟，对他来说，比打一场仗还累。
但他心里，却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的感觉。
他没有丢脸。
在昭昭的帮助下，他不仅没有暴露自己的残疾，还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五哥，人走了。”昭昭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把他从复杂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鹤折玉松了口气，想到今日与昭昭一起出来的心境，以及刚才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内心感动……
默了好久，他缓缓说：“昭昭，你这样心思敏感，倒让五哥哥心疼。”
“今日我有你开导，可在侯府……你一个人又是怎么熬过那些岁月的？”
听到这番话，昭昭神情一顿。
她释然的扯了扯嘴唇，“过去是很难捱。”
“可是五哥，人应当活在当下~”
“活在过去的痛苦，活在未来的迷茫，都会不开心哒！”
“其实你知道，为何昭昭一定要带你出来吗？”
“出来玩，感受生活的美好，感受自己当下的体验与感受，能让你尽量从不安、焦虑里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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