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靠水地区的灾情暂时得到了缓解,可其他不靠山的地方可就苦了,他们如今就连树皮都没得啃。
有不少人甚至拖家带口想要逃离关中,去其他地方寻求谋生之法。
可他们大多都被官差遣返回来了,主要还是因为律法规定,当地户籍人口不得随意离开本地,除非拿到官府开具的路引子。
路引子上面还得填写离开缘由,去往何处,比如赶考,比如经商,比如投奔亲戚等等。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如今大乾和瀚海正处在微妙时期,瀚海那边的人暂时进不来,大乾这边的人也出不去。
有些村民想要逃离关中,拖家带口的离开,官府肯定是不会帮开具路引的。
楚熠辰和叶倾城一行人刚好来到了出关的路口,又正好碰上了一家十几口人,老老少少的被一群官兵押送着往回走。
他们一家子一边走着一边流着眼泪,领头的那名老者还怒骂苍天:“老天,这是要杀了老头子我全家啊!”
官差们听到他的声音后不悦的骂道:“少他妈嚷嚷,快点走!”
“有这个精力哭,不如省点力气,待会回去府衙还得接受杖刑呢!”
这话一出,其他人哭声更甚了,仿佛全家都看不到任何希望。
楚熠辰连忙给楚辞一个眼色,楚辞迅速上前,掏出雍州府的令牌,那些官差一眼就认出了令牌,连忙退到一旁待命。
叶倾城看到他们一家子当中还有几个小孩子,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之中。
“盼儿,拿一点食物和水给他们!”
盼儿和一个护卫连忙上前给他们递上了水壶和胡饼。
那名老者倒是个眼睛尖锐的,颤颤巍巍的朝着楚熠辰和叶倾城走了过来。
“多谢两位贵人相助!”
老者说完这话时,差一点就跪倒在地上,楚熠辰和叶倾城两人及时上前扶住了他。
楚熠辰轻声的说道:“老人家,先坐一会儿吧!”
老者这才坐在了地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多谢!”
楚熠辰看到他缓过气来后,这才开口询问道:“老人家,你们是一家子?”
老者回头望了众人一眼,这才微微点了点头道:“是啊!我是这个家的老太爷,可如今也不中用了!”
他一边说一边拍拍大腿难过万分。
楚熠辰继续询问道:“你们可是犯了什么大罪了?”
“要不然官差怎么会押送你们回府衙呢?”
“唉呀,造孽啊!”那老者听后顿时无语凝噎。
楚熠辰继续问道:“老人家,虽然当今陛下主政未久,可我在大乾境内未曾听闻出了什么牵连全家的大案子啊!”
老者听后这才娓娓道来,原来他们全家都是逃难去的。
可他们到了半路,就被官差们逮住了,并准备押送回去府衙受刑,受刑过后,再继续回去原来的户籍生活。
“原来竟是如此!”楚熠辰只是看过下面呈上来的奏报,但却未曾真正见过有人拖家带口逃离故土的。
若是战乱之年也就罢了,可如今是太平之年啊,他们为什么还要拖家带口的逃离故土呢?
可转念一想,他们在关中根本就没有生活下去的环境啊。
朝廷每日发放的救济粮对于他们这种一大家子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如今他们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另谋出路了。
楚辞询问了官差过后,也将这一家子的情况告知了楚熠辰。
除了这家人的消息外,楚辞还带回来一个更加令人难过的信息。
那就是每日都有不少人想要偷渡出关,而且大多都是这种拖家带口的。
那些官差们每日都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那便是将偷渡者抓回去受刑后,再把他们遣返回原地。
说实在的,那些官差们都开始抱怨了,有人开始对这群偷渡者极尽辱骂,有人甚至还会抽鞭子打这些偷渡者。
楚熠辰听到这些消息后,眼角的眼泪不禁掉了下来。
“呵呵、还真是造孽啊!”
“既然老百姓都已经另寻出路了,那我何必还拦着不让走呢?”
“楚辞,去把驻守在这里的长官叫来吧!”
楚熠辰心中已有成算,他虽然不愿意放他们离开,可是却于心不忍。
若继续强留他们在关中,他们大多数人只能是饿死的结局。
“老人家,你们是打哪来的?”
老者喝了水,吃了一小块胡饼过后,声音也稍微有点底气了。
“我们是从安顺县袁家村来的!”
“我们那儿不靠山,不靠水的,已经有不少人饿死了!”
楚熠辰听后又是一惊:“可是朝廷不是很早就派发了赈灾粮食了吗?”
“怎么还会饿死那么多人?”
老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是发了粮食了,可后来大家都没有水喝了!”
“光靠吃炒那一点干粮,那哪能行啊?”
叶倾城听后顿时想到了什么,连忙悄悄地说道:“他们除了饿,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脱水致死!”
楚熠辰这才继续问道:“那你们此行打算去往何方啊?”
那老者也丝毫不避讳,直言道:“我们打算往西边走,听说那边土地肥沃,又有足够的水源,若是能赶上开荒就好了。”
楚熠辰从那老者的眼里看到了希望之光,仿佛只要往西面走,就能寻找一片乐土一般。
“若是关中旱灾过去了,你们还会回来吗?”
这句话是楚熠辰最想说的话,当然也期待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小老头老了,若此一去,恐怕归来遥遥无期了吧!”
“呵呵,不过说再多也是无用了!我们这会儿都走不成了!”
“那恐怕未必啊,老人家!”楚熠辰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对他说道:“说不定,你们很快就能顺利出关了呢?”
“贵人莫要开小老头的玩笑了!”那老者不禁笑着说道。
“官差很快就会把我们都带回去了!”
“贵人是一个有福报的人,相信将来一定能飞黄腾达的!”
楚熠辰不禁笑着回应道:“那就借老人家吉言了!”
没过多久,楚辞将负责镇守此处的将军带了过来。
当那位将军看到楚辞第一眼时,瞬间就傻眼了,还以为皇帝陛下要给他下达什么特殊密令呢。
楚辞却不跟他过多解释,而是直接对他说有贵人要见他。
那位将军听到“贵人”二字后,十有八九就猜出来了贵人的身份,只是他还不敢十分确定。
直到他来到楚熠辰跟前时,这才惶恐万分,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道:“臣、末将、薛云钏拜见陛下!”
楚熠辰连忙抬手说道:“薛大将军,不必拘礼!”
那名老者和他的家人们,以及原先站在一旁守候的官差们听说皇帝亲临后,顿时起身,然后纷纷上前行礼。
他们此时个个都面如死灰,那群官差们刚刚还当着皇帝的面辱骂那些偷渡者,而那名老者一家子还当着皇帝的面说要逃离关中故土。
总之,无论他们哪个都是难逃罪责。
楚熠辰不想吓他们,连忙让他们都免了礼放轻松。
他对那些官差们说道:“偷渡者本身就犯了律法,你们执行律法本无过错!”
“可如今关中正是灾年,老百姓过的日子特别苦!”
“这是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你们无故迁怒、辱骂、甚至动私刑鞭打他们,这便是犯了大过!”
那群官差当场吓得跪地求饶:“臣等知错,还请陛下恕罪!”
楚熠辰继续说道:“你们的过错,自有律法裁定!你们且自行回到府衙领罚吧!”
官差们听后这才如释重负道:“臣等多谢陛下开恩!”
处置了官差后,接下来便是老者一家人了。
那老者十分惶恐的跪地请求皇帝开恩,不要开罪他们一家子。
楚熠辰连忙将他扶了起来说道:“老人家,你们做得没错!”
“如今关中大旱,是我这个皇帝养不起你们了!”
“你们想要离开故土外出谋求生路,这根本没错啊!”
“既然你们已经寻得好的去处,那便去吧!”
“待会儿,我会命人给你们补齐过关的路引子!”
“如此,你们便可以顺利通行了!”
老者听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他下巴颤抖着,嘴唇想要张开,却怎么也张不开。
直到楚熠辰郑重的说了一句:“老人家,你们一路保重!”
那名老者这时才忍不住痛哭流涕,他身后的那些儿孙们也跟着哭泣起来。
“陛下,是小老头一家子对不住您啊!”
“老人家,还记得我先前问你的话吗?”楚熠辰听到他们一家人的哭声差一点就想跟着一起哭了,可他还是忍住了。
那老者瞬间回想起来皇帝曾经问过他,若是灾年过去后,他们还会回来吗?
他当即回应道:“陛下,只要小老头还活着,就一定会带着一家子重回故土!”
“若是小老头不幸先去了,那小老头也定会让儿孙们带着我的尸骨回归关中故土的!”
老者身后的儿孙们也纷纷附和道:“草民等定会尽数归来!”
楚熠辰弯下腰,抓了一把地上的黄土,然后递到那名老者的手上:“既是如此,那便带上关中的一抔土吧!”
老者激动的接过了帝王手中的那一抔土,拼命的点了点头,表示一种至高无上的认可。
叶倾城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这一幕幕的场景,这或许是那句“天灾无情人又有情”的具象化吧。
府衙的官差替老者一家人补齐了路引子后,顺便给他们准备了一些吃食,这才放他们出关。
望着他们一家子远去的背影,楚熠辰轻轻地拍了拍薛云钏的肩膀说道:“薛大将军,往后这种情况,你们恐怕还会见很多!”
薛云钏当然心知肚明,今日天子开了这个口子,往后恐怕还会有不少人往外逃的。
楚熠辰此次出行,每日都是忧心忡忡的,叶倾城都看在眼里。
她心知大乾总会熬过这段艰难的时期的,只要渡过难关,日后便是蒸蒸日上了。
于是,她忍不住安慰道:“陛下,我有预感,这场天灾用不了多久便会过去的!”
“您必太多忧心,当保重身体才是!”
楚熠辰勉强露出了一丝微笑:“倾城,我信你!”
“陛下,古有女娲补天,大禹治水, 精卫填海,愚公移山,这些无一不在证明一样东西!”
“证明什么东西?”这些古代神话寓言,楚熠辰自然是熟悉的,他就是想知道从叶倾城那里是否能得到不一样的见解。
叶倾城坚定的说道:“人定胜天!”
“好一个人定胜天!”楚熠辰顿时激动道。
“关中大旱,可这天下,也不是只有关中这一片土地而已!”
“土地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老百姓可以自求出路,朝廷亦可替他们做善后啊!”
“只要有了朝廷的告示,那这些灾民无论走到哪儿都不会被驱赶了!”
叶倾城继续补充道:“而且有了朝廷的批文,其他州府官员和世家大族多多少少也会接济那些难民。”
楚熠辰也知道,现在天下刚刚步入大治之期,民间尚不富庶,如今能一解决一日两餐已是莫大的幸事了。
“州府官员,我倒是好说啊,可世家大族经过了那么多年的战乱过后,恐怕也没什么底蕴了吧!”
“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赶快回京,我要尽快落实新的安民之策!”
到此,楚熠辰的微服私访也告了一段落,他匆忙赶回盛京,沿途有官员想要拜见他,他都不愿再逗留。
回到盛京后,楚熠辰将近一个月的微服私访所见所闻与大臣们商议,并颁布了新的政令。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允许关中百姓外出讨食谋生,并迅速发往全国各地,令其他地区不可驱赶逃难的灾民。
既然放他们出去了,那么就要有明确的条文约束,同时又能保障他们外出后的生命安全。
比如,他们需要先向官府登记原户籍信息,家庭成员信息登记,外出人数,在留人数等等。
这样才能保证他日回到故土后,他们可以按登记的信息核对过后回归家园。
登记好一切信息后,村民们便可以拿到一个官方盖章的路引子。
有了这个路引子,他们便可以在全国境内自由行走,甚至还可以在新的地方开荒谋生。
有些地方还可以雇佣他们做一些短工,总之很大程度的保证了这些难民的生路。
一时间,关中百姓们纷纷携家带口离开,各地村落几乎是十室九空。
叶倾城不禁感慨道:“现在毕竟是古代,想要迅速启动全国救灾几乎不可能!”
“再者,天下刚刚平定没多久,大地主家都没余粮了,更何况是农民呢?”
“如今朝廷国库空虚,各个宫都在缩衣减食的!”
盼儿刚刚正疑惑呢,怎么一回来,宫里的膳食全部都减半了,就连一应开销都大大缩减了。
原本宫里的人一开始是闹腾的,可后来上官皇后亲自做出了表率,缩减了一应用度,这才平息了后宫的怨气。
“公主,您这个月劳心劳力的陪伴在陛上身边,可上官皇后却只待在后宫笼络人心!”
“皇后做了表率,阖宫上下都要跟着缩衣减食!”
“您作为贵妃,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啊?”
叶倾城却不以为然道:“本公主为何要跟着她们一起缩衣减食啊?”
“我又不缺银钱,这宫里的花销不起了,又不代表我花销不起了!”
“去,吩咐下去,我宫里的一应开销如常,宫人份例不变,多出来的由本公主垫着!”
盼儿满脸笑意道:“还是公主您最懂奴婢们的心思!”
“只是上官皇后那边不会以为是您故意跟她唱反调吗?”
叶倾城压根就不在乎这些,她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不喜欢别人拿他们的那一套扣她身上。
“怎么会呢,本公主生来尊贵,自然是吃不了任何苦头的!”
“若是有意见,她们也可以自掏腰包过日子啊!”
盼儿就是喜欢跟这样的主子,不仅财大气粗,还顾及体贴下人,不像有些主子为了做做样子,害得下人们一起受苦。
“就是,公主您不又缺什么,凭什么要跟她一起缩衣减食啊?”
叶倾城宫里的花销照常,楚熠辰知道这件事后,也没有任何的表态。
其他各宫的人一开始还是比较配合上官皇后的,可这帮主子们都是过惯了奢华日子的,如今突然缩衣减食了,她们怎么能坐得住呢?
于是终于有出头鸟跳出来指责帝后苛待太上皇和宫嫔,说上官皇后没有照顾好楚渊的日常饮食等等。
既然要找由头嘛,肯定是搬出太上皇这座大山了,不然,你也闹不起来啊。
果然,太上皇正好瞧楚熠辰夫妇不顺眼呢,于是乎便借题发挥了。
平时接着舞接着乐的小日子也不过了,酒也不喝了,饭也不吃了。
没办法,楚熠辰只得领着上官凤妩以及几个嫡出的孩子一同来到甘露殿,然后一家子陪着楚渊用膳。
楚渊看到孙子和孙女后,脸色瞬间没有那么臭了,毕竟楚玄玉和楚泰都已经比较懂事了,知道怎么哄爷爷开心。
尤其是楚泰,他本就一直居住在宫中,时常有机会和楚渊亲近,自然关系也比较好一些。
“皇爷爷!”两个孙子一来便朝着楚渊冲了上去抱抱。
楚丽质如今还未满四岁,长得软软糯糯的,从进来开始便紧挨着上官凤妩。
“皇帝、皇后,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啊?”楚渊和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问道。
春华和秋月很识趣的将三个孩子都带了下去,留给他们一个相对安静的交流环境。
楚熠辰满脸歉意的回道:“父亲,孩儿最近都在忙朝中的事,所以鲜少有时间过来给您请安!”
楚渊不禁冷笑道:“哼,你是皇帝日理万机的,我哪里管得住你啊!”
“倒是皇后最近也很能折腾嘛!”
“可折腾多了,有什么用呢?”
“搞得整个皇宫乌烟瘴气的!”
“这宫人们到处都是怨气冲天啊!”
楚渊不好说皇帝儿子,可皇后儿媳妇总能狠狠地数落一番了吧?
上官凤妩听出来楚渊的借题发挥,他这是把对楚熠辰的所有不满都发泄在了她这个儿媳妇身上了。
如今她在皇宫中颁发懿旨,阖宫上下缩衣节食,这本来就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好事。
关中大旱,庄稼颗粒无收,老百姓饿死无数,眼下为了生存只得四处逃难。
前朝既然颁布了奉行节俭的政令,那帝后当作万民表率,皇宫也理应成为奉行节俭的首要地方。
新出生的皇子楚治满月都没有任何大办,只是一家人简单吃了一个饭而已。
上官凤妩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因此她此刻即便被楚渊数落,内心也特别的坦然。
待楚渊说完后,她才心平气和地说道:“父亲,这宫人心中有怨气是应该的!”
“您也知道,关中大旱,有不少宫人来自关中!”
“她们定是思念家里的亲人了!”
“她们人在宫中,根本不知道外头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她们的亲人是否还健在,是否还能吃上一口热饭,是否还能喝上一口干净的水?”
楚渊听了上官凤妩声情并茂的陈述后,也不忍再刻意刁难,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楚熠辰又趁机将他前阵子微服出巡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述给楚渊听,两夫妻轮番上阵,总算是平息了老父亲的怒火。
经此一事,楚渊也深刻的了解到了关中的实际灾情,阖宫上下缩衣节食是对的。
作为太上皇的楚渊难得的一次,坚定的站在了自己儿子和儿媳妇的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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