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庭院,围墙高耸,绿植掩映,一时竟看不到全貌。别说住十多个人,就是住几十个也绰绰有余。但在凌澈眼中,那扇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明亮的大门,却像一只蛰伏巨兽缓缓张开的血盆大口,正无声地等待着他这个猎物自投罗网。
果然……一点都不想进去啊……
凌澈内心哀嚎,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他左边站着遐蝶,右边挨着风堇,两人看似随意,却将他夹在中间。更让他如芒在背的是,阿格莱雅就在他身后,一只手轻轻扯着他的西装衣角,整个温软的身体几乎毫无缝隙地紧贴着他的后背,仿佛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和锚点。而前方,白厄和万敌正并肩带路,步履轻松。
他感觉自己不像被邀请的客人,更像一个被严密看守、押送前往未知牢笼的囚犯。
“……你们住的地方……还挺不错啊……”凌澈干巴巴地挤出这句话,脚步猛地顿住,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急事……能不能改日再……”
“确实不错啊!”白厄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回身,结实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勾住凌澈的脖子,脸上笑容灿烂得晃眼,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赶紧进来坐坐!你肯定会喜欢的!”
话音未落,另一边的万敌也默契地伸出手臂,同样勾住了凌澈的脖子。他的声音平淡,却像铁钳般牢固:“是啊,地下还引了温泉,环境一流。待会儿一起泡泡,解解乏。”
两人一左一右,如同押解犯人般,半架半拖地将凌澈“请”进了那扇明亮的大门。身后的风堇、阿格莱雅和遐蝶也立刻跟上。走在最后的遐蝶,在踏入玄关后,反手将厚重的大门拉上。
“砰——!”
关门的声音在空旷的玄关里显得格外沉闷、响亮,甚至……还伴随着一声清晰的、金属咬合的“咔哒”声。
上锁了。
凌澈的心猛地一沉。
……
进入内部宽敞奢华的大厅,风堇立刻像归巢的小鸟,熟门熟路地走向一侧的开放式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白厄和万敌低声交谈了几句,两人眉头都微微蹙起,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随即快步走向了某个方向,消失在走廊深处。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凌澈、阿格莱雅和遐蝶。
凌澈僵硬地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坐姿严肃得如同正在参加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然而,他紧绷的神经却无法忽视身后的存在。阿格莱雅站在沙发后方,微凉的指尖正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专注,抚过他的侧脸线条,又缓缓滑向他裸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皮肤。
“夜明……”她的声音如同羽毛拂过耳畔,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颤的温柔,“我可是知道的……被其他人这样轻轻地触碰……是很舒服的……对吧?”她的指尖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节奏,“我……可是特意去研究过很久的……”
“……”
凌澈无法否认,那指尖的触感确实带来一阵阵细微的、令人麻痹的舒适感。但这感觉非但不能让他放松,反而更像被猛兽按在爪下,在享用前被对方用带着倒刺的舌头慢条斯理地舔舐,每一寸皮肤都因恐惧而战栗。
更让他坐立不安的是身侧的遐蝶。她不知何时已经挨着他坐下,一只手正隔着薄薄的西装裤布料,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探索意味地触碰着他的大腿外侧。那指尖的移动轨迹毫无规律,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夜明先生……”遐蝶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低语,“听说……在某个遥远的国度,他们会在首都最宏伟的建筑里,豢养一种象征祥瑞的珍稀鸟类……”
她的指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那令人心慌的触碰。
“为了防止这些鸟儿在羽翼丰满后飞走……他们会在它们年幼时……就剪去翅膀上最关键的飞羽……”
遐蝶缓缓抬起头,凑近凌澈的脸庞,那双曾经羞涩迷离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无机质的薄雾,空洞地“望”着他,“你说……对于那些已经长大、却不顾家、不亲人、总喜欢到处乱飞……甚至因此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的成鸟……”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该怎么处理才好呢?”遐蝶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像冰冷的蛇信舔过耳膜。
她空着的另一只手,忽然抬起,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了凌澈的喉结上。
凌澈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指尖如同冰冷的刀锋,沿着他的脖颈线条,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描摹感,一路向下,最终停在了他大腿的同一个位置,与另一只手隔着布料“会合”。
“是……给它戴上最精美的锁链,让它只能永远呆在华丽的金丝笼里……”遐蝶的指尖在他大腿上轻轻敲了敲,仿佛在丈量着什么,“……还是……”
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残忍的天真:“……干脆折断它的羽翼,碾碎它的爪子……让它一辈子……都只能匍匐在主人的掌心下……依靠主人的喂养……才能活下去呢?”
“呐……夜明先生……”遐蝶的脸凑得更近,几乎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那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你能……告诉我吗?”
与此同时,身后的阿格莱雅,仿佛为了安抚他骤然紧绷的身体,轻柔地将他的头揽进自己温软丰腴的怀抱里。
她埋首在他发间,深深嗅闻着,如同在确认某种熟悉的气息,另一只手则温柔地、一下下地顺着他的头发,动作充满了怜惜和……一种令人胆寒的、如同驯服烈马般的耐心。
前有遐蝶冰冷刺骨的威胁,后有阿格莱雅温柔却不容挣脱的怀抱。凌澈感觉自己像被架在冰与火的刑具上,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想要逃离。
为了那笔丰厚的报酬……他好像……真的把自己卖了?
但是……但是……
他们才认识……不到四个小时啊?!
……
庭院围墙外,暮色渐浓。
白厄和万敌站在阴影里,白厄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他对着不远处一片更深的阴影,冷声喝道:“跟了这么久,出来吧。”
阴影一阵蠕动,两道身影缓缓走出。
其中一人,竟与白厄有些相似,同样利落的白色短发,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万载寒冰,锐利而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与白厄惯常的和煦截然不同。
另一人则身材异常魁梧,在这初秋微凉的夜晚,竟只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背心,虬结的肌肉贲张有力。他脸上戴着一个造型古怪、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金属面具,更诡异的是……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孜然香气的烧烤桶。
看到这两人,尤其是那个与自己面容有些许相似的白发青年,凯文原本就冷峻的脸瞬间扭曲,像是踩到了什么极其恶心的秽物:“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们这些赖在凌澈身边不走的劣质仿品!尤其是你,闻着味儿就追过来的萨摩耶!” 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和厌恶。
“谁才是仿品,还说不定呢?凯文。”白厄脸上那点残余的和煦也彻底冻结,眼神锐利如刀锋,“如果不是你们这群家伙先遇到他,现在站在这里质问人的就该是我了!”
“呵……”凯文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眼神危险地眯起,“所以说,后来者就该有后来者的自觉,乖乖待在你们的老巢玩自己的过家家!不怕再次被凌澈一脚踢开,像条丧家之犬吗?”
“谁也别笑话谁!”白厄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燃起怒火,“你们不也一样被踢开过吗?不就是仗着夜明心软,又死皮赖脸地贴上去吗?”他向前逼近一步,脸上是皮笑肉不笑的讥讽。
“哈?是谁一开始就被个假名字耍得团团转,直到现在还恬不知耻地喊着?都说了多少次了,他叫凌澈!是我们生死与共的挚友和伙伴!不是什么夜明!”凯文也毫不示弱地顶上前,两人如同被激怒的公牛,额头狠狠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互相角力,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你说什么?!我们不在乎这个称呼!只是习惯叫他夜明了!而且!”白厄咬牙切齿,额角青筋跳动,“我们可不像某些人,在一起的时间撑死也就十多年!光是夜明陪着我们走过的轮回,就有整整七个!那时间加起来可远不止十年了!不像某些可怜虫,直接被踢开,孤零零地等了几万年才敢再凑上来!”
“呵……”凯文像是被气笑了,冰蓝色的眼眸里寒光更盛,“那为什么进行了七个轮回就不提了是吧?还不是某个蠢货不甘心自己的失败,自顾自地强行重开?结果把凌澈坑得有多惨,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白厄被戳中痛处,怒火更炽,毫不示弱地反击:“谁也别笑话谁!你们不也一样干过类似的事?!”
“哈?我们可是和凌澈一起拯救过世界的!我的武器还是他亲手获得的战利品,专门为我锻造的!”凯文的声音带着骄傲和不容置疑。
“你在嘤嘤狂吠什么?!”白厄的声音充满了鄙夷,“我现在用的武器还是夜明亲手一锤一锤给我锻出来的呢!”
“你在歪曲什么事实?!”凯文额头猛地用力,将白厄顶得微微后仰,“那明明是凌澈遗落在那个世界的!只是被某些厚脸皮的家伙捡起来,恬不知耻地据为己用了!”
而另一边,看着两人从言语冲突迅速升级到额头角力,甚至开始用手掌互相推搡、较劲的千劫和万敌,因为实在插不上话,反而站到了一起。
千劫本来抱着烧烤桶,自顾自地吃着,懒得搭理万敌。但注意到万敌的目光时不时瞟向他怀里的烧烤时,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随意地将那巨大的桶往万敌面前一递。
万敌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抓了一大把烤串出来,然后变戏法似的从不知哪里摸出两瓶深红色的石榴汁,递了一瓶给千劫。
千劫接过来,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满足地砸吧了一下嘴,看着那边额头和手掌都顶在一起、互不相让的两人,含糊地问:“喂,他们不会真打起来吧?”
万敌一边吃着烤串,一边含糊地分析:“应该……不会吧?白厄平时还是挺理智的一个人,那位凯文……看着也挺冷静自持的……”
“难说哦……”深知凯文骨子里是个什么德行的千劫,嘴角撇了撇,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评价。
仿佛是为了印证千劫的话,僵持中的白厄和凯文突然同时发力,猛地分开了彼此!两人都恶狠狠地瞪着对方,眼中怒火熊熊,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千劫和万敌刚以为他们吵累了要分开,就见凯文的眼神陡然变得极其危险,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好好好……看来今天不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你是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了!” 随着他的话语,脖颈、侧脸以及裸露在外的强壮手臂上,骤然蔓延出如同熔岩般炽热、流淌着火焰光泽的金色纹路。
他的右手虚握,一把造型古朴、仿佛由纯粹光焰凝聚而成的巨大火炬状武器,瞬间在他手中成型,散发出温暖而危险的温度。
“谁怕谁!今天就让所有人看看,到底谁才是夜明身边真正的同行者!”白厄也彻底被激怒,他低吼一声,原本的短发变长些许,化为流动的淡金色长发,温暖的蓝色眼眸也彻底转化为锐利冰冷的金色竖瞳!他手中幽光一闪,一柄通体流淌着深邃夜色、缠绕着不祥黑色火焰的巨剑凭空出现,剑锋直指凯文!
狂暴的能量波动瞬间席卷开来,空气都仿佛被点燃和冻结!
“糟了!”千劫和万敌脸色大变,同时丢掉手里的烤串和饮料,如同两道闪电般冲了上去!
千劫一把从后面死死架住凯文,一边奋力将他往后拖,一边吼道:“喂!凯文!你他妈疯了?!别乱来!你想把这个世界连同里面的人一起炸成灰吗?!”
凯文此刻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冷峻模样,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在千劫的钳制下奋力挣扎,双眼赤红,只想冲过去:“千劫!放手!看我今天不打死这个臭小子!让他知道谁才真正够格!”
另一边的万敌也拼尽全力抱住了白厄的腰,将他往后拽,焦急地喊道:“白厄!冷静点!想想夜明!你想让他看到这一幕吗?!你想打扰他现在难得的‘平静’吗?!”
白厄同样怒发冲冠,手中的黑焰巨剑嗡嗡作响,试图挣脱万敌的束缚:“那个待会儿再说!先让我狠狠教训这个倚老卖老的家伙!”
“你们都他妈的给老子冷静一点!!!”
本该狂放不羁的千劫和万敌,此刻却如同操碎了心的老妈子,悲愤又无奈地同时吼出了这句几乎破音的呐喊。
.....
在遥远彼方,一个本不该存在于现世地图上的国度深处,一栋静谧的别墅里。
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位身形娇小的蓝发少女正坐在高背椅上。她头上戴着宛如王冠般精致的发圈,此刻却微微蹙着眉,冰蓝色的眼眸紧盯着窗外一辆逐渐消失在林荫道尽头的黑色轿车,最终略带不满地发出一声轻哼。
“凯撒,为何介怀?”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位身材高挑、气质沉静独特的少女缓步走来,将一杯氤氲着热气的香茗轻轻放在她手边的茶几上。“这不是您自己定下的规则吗?一切……交给命运来抉择。”
“呵……你说得对,剑旗爵……” 蓝发的女皇刻律德菈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改口道:“……不对,入乡随俗,我该叫你的名字才是,海瑟音……” 她轻抿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却未能驱散她眉宇间的阴霾,“但是……为何我总感觉,那次决定谁先行动的抽签……有人作弊了呢?”
“怎么会呢?” 海瑟音微微一笑,动作优雅地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她的目光平静地迎向刻律德菈的审视:“若真有人作弊,以那小猫鱼那喜欢偷跑又狡猾的性格,此刻怎会不知在哪个角落生闷气呢?况且……”
她轻轻吹散茶面的热气,“凯撒,不必强迫自己。有时,顺应洋流的走向,静待其成,才是最好的选择。”
刻律德菈的眉头似乎因她的话而略微舒展:“……说的也是。如果真有人胆敢作弊,且不谈捷足爵那个滑不留手的小猫,命运爵也绝不会允许这种行为发生。” 她似乎试图说服自己。
然而,下一瞬,那份强压下的不满又翻涌上来,她的眉头再次紧紧锁起,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但是……那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我的右席,我的灯夜公!”
“不要着急……凯撒……” 海瑟音的声音依旧温和,如同安抚焦躁幼兽的海风,“白厄他们……已经找到他了……快了,就快了……”
但是....
她垂下眼帘,注视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汤,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平静的语调下,似乎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漫长等待浸染的寂寞。
而在二楼的回廊阴影处,一个身影正倚着栏杆。
那刻夏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结构精巧、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黑色机关装置,目光扫过楼下客厅里那难掩失落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他当然不在乎那个傲慢家伙的死活……
只不过……他们之间,还有一笔旧账需要清算罢了……
没错……仅此而已。
这样想着,仿佛是为了强调自己的决心,他猛地直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砰!”
房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别墅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此刻,仍在遐蝶等人“精心照料”下如坐针毡、冷汗涔涔的凌澈,自然无从知晓,在遥远的地方,还有着这样一批批性质各异、却同样执着于他的……麻烦?
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悄然汇聚,蓄势待发……
不过过……关于这个故事,或许该在此刻,于一个相对平静的节点,暂时画上一个休止符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前文明的偏执救世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