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二人不欢而散，魏娆倒是也没打算不告而别。
毕竟相处了两年，二人还是有情谊在的。
何况李莲花说那些话，也是出于关心。
鬼道损身，她当然清楚。
会有什么后果，她也早就见过。
自己身上的变化，她也并非无从察觉。
只是，无论什么后果，她都能接受。
行李早已收拾好装进了乾坤袋，如今还差些盘缠，她得再下一趟海，采些珠子换钱。
天将破晓，今日的修炼也不能落下。
却不料打开房门，被门口那直挺挺的身影吓了一跳。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门口的人：“有事？”
面前的李莲花立于朦胧的夜色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我...”
他声音有些喑哑，语气滞涩。
“我怕你不告而别...”
他垂下眼帘，掩住眸中本就不清明的神色。
“我不会不告而别。”
魏娆神色淡然，语气轻松。
“怎么着也会留下字条的。”
“但你既然来了，我也该当面同你说一声。”
她笑了笑，接着便越过他，往楼下去。
“我明日才走。”
“我们结伴同行可好？”
李莲花跟在她身后，语气恳切。
魏娆脚步一顿。
“没必要，山水有相逢...”
“我本来也是要离开的。”
他急忙开口。
“在建造这莲花楼之前，我早已决定走遍四海三山，誓要找到师兄的尸骨。”
“如今三年孝期结束，我本来也计划要离开东海，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昨夜你说的话我都认真想过了，你要走你的路，我不会阻你。”
“江湖路远，你又对这世间事知之甚少，结伴同行也有个照应...”
他绞尽脑汁，想要说服她。
可怜见的，天下第一李相夷，自觉还从来没有这般窘迫的时候。
魏娆脚步匆匆地往海边赶，听着他迫切的语气，心下微动。
对他的某些心思不是没有过揣测，但很快，想到他衣柜里小心存放的东西，又收敛了心神。
“随你。”
许是为他呶呶不休的话语烦扰，她吐出两个字，加快了步伐。
海岸边，一抹瘦削的身影盘腿坐在最大的礁石上，阖眼凝神，功法游走。
李莲花站在不远处，静静凝望她的背影。
魏娆的修炼功法，他闻所未闻。
但见她日日勤修不缀，于天光破晓之际在这海岸边打坐，必然是因为这个时间于她修行有益。
阴阳割昏晓。
当第一抹光亮出现之时，天地间出现的那抹稀薄灵气尽数被魏娆攫取，随着奇经八脉游走一番，最后缓缓附着于丹府气海内那枚黑白斑驳的金丹之上。
李莲花虽未曾修习过灵力，但运行扬州慢时却似有所感。
一股似有若无的陌生的力量于天地间泵生，而后又很快没入魏娆体内，完全消失不见。
“仙门百家...”
想起两年前魏娆替自己解毒时，体内涌入的那股陌生又强大的力量，以及那颗扑杀掉碧茶的凶猛丹药，李莲花第一次对仙门二字有了直观的感受。
天光大亮，魏娆结束日常修行。
看了看眼前汹涌的大海，伸手准备脱下外袍。
“等一下！”
李莲花急忙按住她的手腕。
魏娆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要下海？”
“嗯。”
魏娆点点头。
“我们的盘缠尽够用了，不必再下海采珠！”
“不。”
魏娆固执地摇了摇头。
“我要去。”
“这才三月，这么冷你的身体根本受不住！”
“家里还有药材，我也能出诊...”
“我要去。”
三个字打断他的絮絮叨叨。
魏娆觉得就他俩这南辕北辙的性子，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分道扬镳，自己手里有钱，才无后顾之忧。
二人争执了半天，最后妥协的还是李莲花。
“现在太冷了，等到正午时分再下海。”
虽已入三月，可海水的温度还是冰冷彻骨。
”无妨...”
“不可。”
魏娆没再反驳，她也不是什么不识好歹的人。
“好。”
二人结伴回家，准备吃过午食再来。
.
太阳高悬，早春的阳光并不烫人，照在人身上只觉温暖。
李莲花踩着村里借来的皮筏小船，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一望无际的大海。
魏娆水性极好，憋气时间长，半盏茶到一盏茶的功夫才会浮出水面换气。
虽然她之前采珠没出过意外，但他也免不了担忧，心下暗自计算着时长。
已经到了换气的时间，却还是没有见到人影。
莫不是她去了更远的地方？
划着小船往前走了一段，依旧没有瞧见人。
他面上无甚表情，心下却愈发焦急。
五感全开，仔细分辨着大海上的声响。
“哗啦啦～”
细微的破水声在他耳中却格外清晰。
他立时在海面上寻找起来。
魏娆破开水面，大口喘气。
胸前系着一个布袋，水下那只手还死死攥着什么。
李莲花连忙划着船靠过去，将人拉了上来。
她浑身湿透，衣衫紧贴在身上，头发一绺一绺往下滴着水，墨发衬得脸色更白。
李莲花用宽大的狐裘将瑟瑟发抖的人罩住，划拉着筏子往海边走。
魏娆也没说话，满是好奇地打量着她从海底捞出来的这把剑。
只有剑身，没有剑鞘。
即使在海底泡了这么久，却依旧锋利如昔。
“竟已生灵，当真罕见。”
魏娆轻敲了一下剑身，响起清脆的铮响
李莲花听见她迷糊不清的声音转过身来，目光却在落到剑身上的瞬间凝滞。
“少师...”
魏娆已经洗过澡换了身衣服，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旁边的李莲花抱着剑身，五指在剑柄磨损处细细摩挲。
没想到在决定离开东海之前，竟能意外找回少师。
这可真是...
“许是它也知道，你要离开了，害怕被丢下，所以找来了。”
魏娆闭着眼睛，轻声道。
少师是李相夷的佩剑这件事情，江湖上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她在茶楼里听那么久的书，也不是白听的。
虽然二人从没有聊起过关于李相夷的事情，可作为江湖上的传奇人物，他的过去真的很难隐藏。
李莲花也并没有故作推辞，说让她处置少师一类的话。
相处那么久，还能不清楚她是个什么性子吗。
说了自己反而还会挨一顿冷眼，自讨没趣。
少师又被封存了起来，放置在他衣柜最顶端的木盒里。
他早已放下李相夷这个身份，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二人将地里种的菜悉数收割储存，带不走的都送给了村里的人。
又从镇上买了四匹马，收拾好一切以后，莲花楼慢腾腾朝着南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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