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思浑身一僵,意外地看向她。
戚礼说:“我记得杀青宴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项目结束,我不会继续带你。”
小思咬唇,手指甲划着桌沿,“可是姐,我一直很信任你,一日是老大,终身是老大……”
戚礼轻笑出声,似在打趣,“赖上我了?”
小思在那样的目光下失去了所有声音,脸色涨红,内心战战又惶惶。
下班之前,她悄悄观察,跟着中午和戚礼吃饭的女生之一去了茶水间。
小思并排和她接水,不经意问:“心姐,你中午吃的是哪家餐厅啊?新开的那家吗?”
史心看她一眼,“不是,新开的那家多少人啊,排不上的,就楼下那家湘菜。”
“噢噢。”小思问,“戚姐请的客啊?”
史心嘿嘿笑了一声,“对呀。”
她们简单聊了聊,小思没找到机会问起中午的事,不知道是史心有意遮掩还是全无所觉。圈里的人大多迷信,就算不迷信的人工作几年也养成了习惯,影视项目在确定班底和开机时间之前,众人都会自觉缄口以防不测,小思原本就什么也问不出来。
除非有人刻意牵头提携,透露内部消息,否则谁会把自己的项目向外人说起,毕竟谁也不确定眼前的人会不会比自己多一层关系,要是打听清楚的第二天无故被换了,哭都没地方哭。上到科班一线,下到剧组场务,各层级都有暗流涌动的争斗,撕番黑稿换角抢活儿,就看谁能压谁一头,无所不用其极。腥风血雨完了,面上再和和气气称老师,这种事在圈里屡见不鲜。
茶水间不过是分隔开的休息空间,若是小思抬起头,就会看到楼上不知何时经过的戚礼,正无声俯视着她们,神色淡然生畏。她稍一停留,便走了。
不过是有人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掀不起她一丝波澜。
当天戚礼准时下班,小思刚出电梯,看到戚礼上了一辆白色保时捷,为她开车门的男人个子挺拔,面容温润如春风。
她在戚礼身边见到了好多不同类型的男人啊,个顶个的优质,那些男人的风格气质大相径庭,却有一个共同点,目光都在戚礼身上。
游走在几个男人之间,戚礼确实有这个本事,她长得清高,圈子里的大佬都喜欢看起来干净又劲劲儿的女人,若是手段超群,脱了衣服滚过数张床笫的这种事在这个圈子里并不少见。但那些男人们明显各个有权有势,小思不信他们能忍受戚礼这种行为。
她只来得及拍下半个车尾,放大看,模模糊糊辨认出车牌号,小思很失望。
转天上午,《浮萍》主创团队又开了一次线上会,调整了一下后期提审和平台备案的时间,说来也正好,剪辑师投屏的时候带过了片尾演职员名单,让他们草草看了一眼。
戚礼压根没看电脑,挂着耳机只用耳朵听,手上忙着写二部的策划案。可小思是最关心署名的人,图片停留了五秒钟,她来不及找自己名字,匆匆截图,放大细细看过来。
她的手指都在抖,编剧是戚礼没跑了,片头片尾都会出现她的名字,秒数还不短。小思觉得自己够不上联合编剧,至少也是个策划或者编审,总之能留个名字,可她翻了三遍,都没有。
如一兜头凉水浇下来。小思想起陆艋那天对她说,找他没用,她只有获得戚礼的认可,才有可能……
就这么一句,她在离开剧组前更换车次的心机全部枉费,只能等杀青宴再次见到的时候细察戚礼的态度,可什么也看不出来。
戚礼对她那么好,原来是不认可她的吗?那些关照都是假的吗?小思觉得特别心寒。
她僵坐了好久,等戚礼摘下耳机,听到她说:“戚姐,我中午想请你吃个饭,有话想跟你说。”
戚礼看向她,“我中午有约。”
她收好电脑,面朝小思说:“你有什么话现在就说。”
小思有些不敢看她,垂着眼轻声问:“我为什么……没有署名?”
戚礼笑了笑,轻飘飘一句:“是吗,董事会没提报吧。”
小思敢看她了,手在膝盖上攥成拳头,不甘地说:“可你是总编剧,陆总说决定权在你手上的,老大!”
戚礼:“你叫我一声老大,也得知道我老大是陆总吧,我老大的老大是董事会,他们不通过,我还能怎么做呢?”
小思瞬间急了,差点没忍住站起来,声音也没压住,有些尖利,“可是我努力了这么久,连个署名都没有吗!戚姐,你也看到了,居然不愿意为我争取一下?”
陆艋不同意,戚礼也装傻,那她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小思不敢相信戚礼对她的态度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为什么可以这么恶毒,消耗年轻编剧的劳动力,去给她自己添砖加瓦?!
戚礼转着椅子,看她发疯,薄淡的眼中含笑,平静地问:“怎么,《浮萍》是你写的吗?”
“可是我跟组跟了那么久!我……!”小思委屈到眼圈发红,声音也大,招致很多人都从电脑前转头看这方向。
戚礼打断她,不让情绪不稳的她再说下去,影响别人工作。她带小思进了一间小会议室,关上了门,倚在桌边看她,“我就浪费时间跟你辩一辩,曹东和李港也跟了组,谁给你这样的错觉,跟了组就一定会有署名?”
“剧本是你写的吗?有效情节出了多少?难道不是我把每一场戏讲明白了,你们再把内容整理成剧本转述给演员的?”说到底编剧助理大多都是体力活,只是戚礼体恤他们愿意跟她去那么偏远的片场,争取一下署名权以资鼓励。
戚礼说:“我争取不到,不代表我欠你们的。”
“再者,不管你信不信,我争取了,但董事会以你们是编剧助理的理由驳回,这是你们第一次跟组,之后还会有很大的成长空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急在一时半刻?”
小思脸白了,“那不是一时半刻,那是整整三个月,甚至你没跟的横店,也是我去跟的!”
“三个月而已。”戚礼抬了抬眉,“对一个编剧来说,什么也不算。而且优绩不看时间长短。”
“有意见,就把你没被导演骂过的那些改编提交给公司看,当然,也不能有我的指导。”戚礼说,“还剩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已经把话说得如此刻薄,小思依旧不甘心,她心里总有一股劲,贪婪的野兽,在看到戚礼的那刻胃口会膨胀到最大,她忍不了:“你第一次也是编剧助理,为什么你可以拿到署名?!”
原来症结在这,戚礼简直服了,她根本不屑解释,轻轻笑了,告诉她:“我就是可以。”
她耸了耸一边肩膀,“你又不是我。”
小思脸上的颜色像是被这句话打了一个巴掌。人离理想的形象近了,就会产生狂妄的错觉。她看不到戚礼的短处,所以总想探上一探、比上一比、争上一争。现在她被打醒了,所以深埋的嫉妒统统爆发了出来,无法维持表面平和,眼睛胀痛,不想被戚礼看到,偏开了头。
“浮萍原着是我,编剧是我,跟进还是我,甚至你们连挨骂都没我多。”戚礼笑笑,眼神无一丝轻蔑,依旧在讲理,“你努力了,在剧组谈恋爱和打探别人私事的努力不算在内,亲爱的。”
小思如遭雷击,肩膀剧烈抖动,眼神不敢置信地看向她,摇摇欲坠。
戚礼心中毫无波澜,真以为她都不知道?只是这些事没影响到她,且身在其位,愿意给他们兜底而已。可一旦不识相让她不舒服了,她也不会让那人痛快。
“李港和曹东都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和长处,现在一个继续跟组一个转监制,为什么你意识不到?”戚礼手指点了点桌面,“工作中不会自己复盘这些吗?需要我来教?”
一个完全可以被替代的助理为什么会浪费她这么长时间?戚礼皱眉看了眼腕表,语气已经染上不耐。
她很少在人前露出这副样子,不管以前教别人一道很简单的题目,抑或是如今带新人入行,只要需要她,她都会耐心十足不遗余力。可戚礼最大的缺点,就是这一个——
她极度厌蠢。
笨人总能教会,可愚蠢无可救药。
先筛选,再培养,是戚礼的用人原则。
以当年的秦明序为例,她从不否认一开始看上了他的脸,但真让她下定决心花心思去教的,还是因为他真的聪明,一教就会,她轻轻松松就能获得成就感。秦明序要是只有那副皮囊再加上他的暴脾气,她早就远离他了。
对于学生时期的戚礼来说,一道题讲三遍不会是笨,可明知道自己不会还不主动把它搞懂的,是蠢。
学习对戚礼来说轻而易举,向下兼容对她这种人来说本就需要时间成本,若是再有蠢人浪费她的时间,她真的会耐心尽失。
戚礼最大的优势和傲慢都体现在同一处,她是一个无比优质的引导型人格,她愿意当踏板、当贵人,允许别人利用她,只要那个人有一颗强烈想往上走的决心、强大的学习能力,以及毫无疑义的服从。
她不是不允许小思有嫉妒和虚荣的心理,阴暗面是人之常情。可小思蠢就蠢在她花在这上面的时间太多了,戚礼甚至替她心疼她的时间。若是戚礼之上有一个愿意一力带她的人,她一定会摒除杂念,削尖了脑袋向上走。
可小思明显意识不到机会的重要性,且眼高手低看不清自己。愚蠢,这就是戚礼放弃她的理由。
小思攥紧了拳头,如被剖开一样丑陋赤裸。戚礼转身离开,留她一人体会如堕冰窟。
*
接近冬天,岚城的风总是很凛冽。戚礼怕冷,永远有披肩在手边。日短夜长,下班的时候天色已黑,只剩远处高楼顶上一抹微光化开。
戚礼深吸了一口冷空气,手往兜里摸到了震动的手机。
时差七个小时,秦明序这两天都是这时间给她打电话。
她是有些欣喜的,低沉醇厚的男声如冷风中一股热流,灌进她耳里,令她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
不过秦明序的语气不太好,哼了一声,“怎么今天这时候能接?”
戚礼打着了火暖车,好声好气地说:“今天没应酬嘛。”
昨天秦明序也打了过来,不过她挂断了。她那会正在江峤的引荐下和别人一起吃饭畅聊,而秦明序的电话一接起来没完没了的,她没空。
而且如果秦明序听到江峤也在,他肯定又要恶声恶气质问,戚礼觉得还是不给自己找麻烦的好。于是她晚上拨回去的时候,就有意忽略了这一茬。
秦明序又哼了一声,语气闷闷的沾染幽怨:“你想不想我?”
他每次都要问好多遍这个问题,她有时候说想,有时候说不想。想的时候秦明序得寸进尺:真的?你怎么证明?非要她说个一二三出来。如果说不想,他立马就能发起火:你凭什么不想我?我想你都快想疯了!
那时候戚礼的心跳就会特别快,心想,那你就快点回来啊。但她一次也没说出口过。
今天,是诚实的戚礼占据上风。她弯着唇说:“想。”
秦明序笑了:“有多想?”
戚礼鼓了鼓嘴,唔了一声,没答,只是微微笑着,拧动钥匙把车开上大路。
秦明序半天听不到回答,又不高兴了,“戚礼,你敷衍我呢!你根本没想吧!”
连理由都要找半天。
五公里路,戚礼很快开到小区前,她放缓了车速,瞥了眼正在通话中的手机,终于开口了:“秦明序。”
“说!”
她勾起嘴角,“巴黎是晴天吗?”
“是。”秦明序站起身,走向阳台,向绿意明媚的窗外看。不光是晴天,巴黎的夏令时即将结束,冷空气来临前,他留在这的整整一周都是艳阳普照。
戚礼锁车,靠在她的小荔枝上仰头看黑黑的夜幕,黑绸缎,有无数亮星点缀。戚礼抬手,从北极数到天狼,数乱了,她笑了,很欢喜地告诉他说:“岚城明天也是晴天!”
秦明序因为她的欢快语气,心情骤好,连缓冲都不需要。
戚礼举着手机靠在耳边,像分享一个秘密:“秦明序,我对你的想念就像岚城晴天前的星星一样多。”
秦明序闭上眼,心动怦然到一种受不了的程度,靠在了墙上,努力平复。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要看。”
他要看看她有多想他,用一晚上数她照片中的星星也不为过。
戚礼才不拍给他,她的心机甜蜜又莫测,她要他早些回来,要他亲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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