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保卫处那边出来,郝胜利就急着往家里走,在路过宣传科的大院时,他想了下拐了进去。
一进院门就听见排练室里传来嘹亮的样板戏,《智取威虎山》杨志荣的唱腔铿锵有力。
郝胜利也没多留意,穿过连廊径直敲响了科长办公室的门。
“张伯伯。”他没等里面回应,便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宣传科的张科长正悠闲地,捧着大搪瓷缸喝着茶,低头看着报纸,而吴副科长座位上却空无一人。
他有些诧异地停下脚步,直接问道:“张伯伯,吴伯伯呐?”
这时张科长才抬起头,看是郝胜利,他脸上露出笑意:“哟,胜利啊!你吴伯伯昨天下午就出差去了你找他有事?”
郝胜利眼珠子转转,凑到跟前道:“没,我找您,我就是看吴伯伯不在顺嘴问一下。”
张科长捧着搪瓷缸看着郝胜利道:“找我,找我什么事?”
说完他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郝胜利咧嘴一笑,道:“找您拍电影啊!”
噗!一口茶水直接喷出,不偏不倚正好喷到摊在桌面的报纸上。
张科长一低头,第一版,吓的他连忙起身,手忙脚乱用袖子去擦,结果越擦越糊,整个版面成了一团黑。
他的脸眼瞅着就变了颜色,也没理会郝胜利,几步冲到门口,“咣当”一声把门关上。
反身快步走到办公桌跟前,从桌上摸起火柴。
“嚓”的一声之后,火苗窜起,点燃了那张糊黑的报纸。
他用手指小心地掐着,让报纸悬在半空。
火焰快速吞噬着纸页,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直到火舌快舔到到手指,他才将残片扔在地上,看着火舌将最后一点吞没,才用脚小心地将最后一点火星碾灭,用脚又碾了碾。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刚才烧掉的不是一张报纸,而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雷。
他这转过身,脸上恢复了一惯的沉稳,紧紧盯着郝胜利。
接着,张科长压低了声音,手指虚点了点郝胜利:“你个小家伙,刚才看见什么了?”
郝胜利眨眨眼,一脸无辜道:“张伯伯,我看见您刚才喝茶不小心呛着了,然后你点烟不小心把报纸给点着了。您也太不小心了,还不如我呢。”
张科长气的端起印着红字“为人民服务”的大搪瓷缸子,在他脑袋上比划了一下,哼哼两声后道:“算你小子聪明。”
郝胜利配合地双手捂着脑袋,装出害怕的样子。
张科长笑了笑,把大搪瓷缸子放回桌子上,往里面推了推,随即他皱着眉头:“你刚才进门说什么来着,啊!拍电影,你怎么不上天,去摘个星星下来。”
郝胜利上上下下瞅了瞅自己的小身板,脖子一梗道:“我还太小,等长大了我就给张伯伯摘个星星下来。”
张科长被郝胜利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给气笑了。
他曲起手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还摘星星,我看你是没睡醒,在这说什么梦话。”
郝胜利揉着额头道:“不就是拍电影吗?怎么比摘星星还难了?”
张科长指着郝胜利道:“嗐,你个小混蛋,你是不是傻,我问你,这两三年你看到过一部新电影吗?拍电影,电影厂都空了,就剩一个新闻厂拍些记录片。”
他跟着道:“就是新闻厂要拍纪录片,那也要报宣传部审批,你想拍,晚上睡觉的时候能。”
郝胜利彻底傻眼了,他连忙在脑中用AI搜索历史记录。
1970年,这一年只有北影和八一各出了一部样板戏电影,其他电影厂除了新闻厂,全部处于瘫痪状态。
他有些不死心的道:“张伯伯,我不拍故事片,我就想把我们做的一个车辆跌落试验拍下来,记录数据也不行吗?”
张科长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道:“什么,车辆跌落试验,是不是要把车从高处扔下去,好好的车,你祸害它干什么?你知道现在一台车多稀有吗?还跌落试验,你这是在祸害国家财产。”
他喝了一口茶,语重心长道:“好,就算你试验要紧。那我问你,拍摄机器在那里,钱谁出,拍摄完了上那里冲印,冲印完了去那里进行剪辑,配乐怎么办?别跟我提新闻厂,那里我可没本事,其他电影厂去了连人都找不到,怎么办?”
郝胜利‘哪哪哪’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钱,挤一挤或许能凑出来。
但是拍摄器材,冲印,剪辑,这些都没办法走计划外物资交换的路子。
宣传口现在可是那个女人牢牢把持的领域,谁敢乱来?
走正规渠道更是想都不要想,你这又不是什么国家项目,就是一个企业下面儿童团私下的行为,制止还来不及,还能鼓励,根本不可能。
郝胜利垂头丧气的从宣传科科长办公室出来,这还是他头一次束手无措。
他推着推杆小车,踢着连廊里的小石子,心里头五味杂陈。
拍摄计划的夭折,不仅仅是少了一个记录手段,更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在这个年代,想做成一些“出格”的事,光有想法和热情还远远不够,那无处不在的篱笆和铁板,比他想象的要厚重得多。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排练室里传来的样板戏唱腔,此刻听来格外刺耳,仿佛在嘲笑着他刚才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甩甩头,试图把这些沮丧甩出去。
路还得一步一步走,电影拍不成,但训练手册和图纸,还是要回家赶紧拿出来。
他在路上不由地低声唱出了后世那首《大王叫我来巡山》:
“太阳对我眨眼睛,鸟儿唱歌给我听……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锣,生活充满节奏感,大王叫我来巡山,抓个和尚当晚餐……”
这古怪又活泼的调子,与周围充满革命标语和灰蓝工装的世界格格不入。
这时几个路过的职工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郝胜利立刻闭了嘴,心里暗笑自己:真是魔怔了,这歌现在唱出来,怕不是要被当成小疯子。
他跳上推杆小车,使劲蹬了几下地面,把这段来自未来的旋律紧紧捂在了心里。
不要急,要等,时间站在自己这边,千万不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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