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的民兵特殊训练一晃就过，今天是第十六天，也是他们去军区作训处‘踢场子’的一天。
那天清晨，两辆覆盖着篷布的大解放卡车，载着一支装备奇特的小分队，驶离了九号信箱，朝着军区作训处的训练营地方向，飞驰而去。
打头的一辆大解放卡车驾驶室里，胡代表和郝胜利都是一身草绿色的新军服，唯一跟这个年代民兵装扮，非常不搭的就是他俩都穿了一个土黄色的马甲，而且胡代表也没有领章和帽徽。
上午九点半的时候，两辆车抵达了军区训练营的山地训练场。
在场地一侧的观摩席上，军区作训处的齐参谋端着印着“为人民服务”红字的大搪瓷缸，美美地喝了一口茶后，才缓缓对着侦察营的副营长赵建国道：“五天前，九号信箱的军代表胡勤利打电话过来，要我们配合一下，检查一下他们民兵的训练成果。”
他缓了下，将搪瓷缸放在观摩席的办公桌上，笑着道：“老胡这个人，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爱琢磨，没想到到了地方厂里，这琢磨的劲头是一点没减，说是搞出了点新花样，想让咱们看看。估计是对咱们给出九号信箱新枪的评价有些不满。”
齐参谋边说边从办公桌上一盒‘恒大’烟盒中抽出几只，随意地扔给面前的赵副营长一只，又把烟散了身边几个参谋，才不紧不慢地道：“一会你悠着点，别把人给得罪死了，能放水就，放放水，别打的太狠。”
赵副营长接过烟，就着齐参谋划着的火柴点上，深吸了一口，浑厚的笑声带着侦察兵特有的豪气：“哈哈，齐参谋您放心。我心里有数。民兵同志搞训练不容易，积极性得保护。一会儿我让手下的兵收着点，别真把老胡的宝贝疙瘩们给练蔫儿了，那他回头非得抱着被子睡我侦察营门口不可。”
他这话又引来观摩席上一阵善意的哄笑。
众人抽烟的抽烟，喝茶的喝茶，气氛轻松，仿佛即将开始的不是一场考核，而是一场带有表演性质的友谊赛。
赵副营长弹了弹烟灰，目光扫过远处正在整队的那些土黄色身影，语气带着几分前辈看后辈的宽容：“不过话说回来，老胡搞的这身行头是挺扎眼，还有那枪改的……啧，想法是好的，就是不知道实战起来顶不顶用。”
齐参谋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基层有创新精神是好事嘛！咱们的任务就是帮他们把把关，去芜存菁。一会儿多看看，多鼓励，不足之处委婉地提。”
正说着，胡代表已经小跑着来到观摩席前，“啪”地一个立正敬礼：“报告领导，九号信箱基干民兵排集合完毕，请指示！”
他身旁的郝胜利也努力挺直小小的身躯，草绿色军装外套着那件小号土黄马甲，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齐参谋慢悠悠地回了个礼，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胡代表，辛苦了。看同志们精神头都很足嘛！不错不错。那就按计划开始吧，先看看同志们的战术基础和射击水平。”
“是！”胡代表大声应答，转身跑回队伍。
他没有多余的动员，只是朝民兵排长微微颔首。
排长会意，面对队伍，没有喊出响亮的口令，而是双臂迅速抬起，打出了一连串干净利落的手势。
单拳紧握，高举过顶，随即猛力下压。（全体注意，准备行动！）
双臂前伸，手掌前推，交替指向左右两翼。（各小组，按预定路线，疏散展开，战术推进！
命令无声，却如臂使指。
三十多名民兵瞬间如同放开了束缚的猎豹，以小组为单位，利用地形地物，悄然无声地扑向预设的出发阵地。
低姿匍匐，屈身跃进，交叉掩护……动作一气呵成，更令人侧目的是他们之间那高效的协同。
大量的信息通过简洁的手势和眼神瞬间完成交换，整个队伍如同一个紧密咬合的齿轮，精准而无声无息。
观摩席上的笑声和谈话声戛然而止。
赵副营长嘴边的烟都忘了抽，眼神瞬间凝重起来。
他是侦察兵的老手，太清楚这种无声而高效的战术运动意味着什么。
这绝不是普通民兵能达到的水准，甚至比他手下一些侦察兵班组还要利落。
齐参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端着搪瓷缸的手悬在半空，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第一项，战术运动与实弹射击结合考核开始。
想定：民兵排需在规定路线内，运动通过“敌”火力威胁区域，并清除沿途出现的各类靶标。
尖锐的哨音响彻训练场上空。
民兵们的动作更快了。土黄色的身影在壕沟，土坎，灌木丛间闪烁，交替掩护，逐段推进。
手势指令在他们之间无声传递，指明威胁方向，分配火力任务，协调移动时机。
当第一个靶标。
一个百米外的半身胸环靶突然竖起时。
“砰！砰！”
几乎在靶标出现的瞬间，位于侧翼的一名民兵突击手已经一个短促的点射打了过去。
子弹精准地命中靶心区域。
这还没完。
更多的靶标在不同距离和不同方位接连弹出。
“砰！砰！”
“砰！砰！砰！”
那富有节奏的短点射声连绵响起，清脆而短促，完全不同于老式五六冲那追求火力密度泼水般的连射声。
每一个点射都极其短促，似乎枪口刚跳动就已恢复稳定，准星迅速套向下一个目标。
一百五十米外的头靶。
两百米外代表机枪工事的木板靶。
在快速移动中突然出现的隐显靶。
……
都在这种精准而迅速的点射下被纷纷“清除”。
弹壳抛飞，硝烟弥漫，枪声紧凑，几乎没有一枪是浪费的。
“这……”
赵副营长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过身旁参谋的望远镜，死死盯住一个正在射击的民兵手中那支怪模怪样的五六冲，“这他娘的是什么枪？这精度……这恢复速度……”
他身边的侦察营军官和老兵们也全都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态，个个面色凝重。
他们都是玩枪的行家，太明白这种在复杂战术运动后，还能保持如此高精度快速点射的能力，在近战和中距离接敌时意味着什么。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冲锋枪作用的认知。
齐参谋手里的搪瓷缸“哐当”一声掉在桌子上，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腿，他却浑然不觉。
他张着嘴，看着场中那些如同精密杀戮机器般运转，用最小的动静和最高的效率清除目标的土黄色身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哪里是他预想中需要“放放水”，要“多鼓励”的民兵表演？
这分明是一支装备着前所未见利器，掌握着高效无声战术，训练水平极高的精锐步兵的实战演示。
胡代表站在场边，目光扫过观摩席上那些目瞪口呆的军官，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随即又迅速压下。
他看了一眼身旁紧握着小拳头，眼睛闪闪发光的郝胜利，心中波涛汹涌：
‘小子，你这哪是来考核的，这简直是来给咱们军区上课的。齐参谋，赵副营长，对不住了。’
场内的考核仍在继续，民兵排已经突破了“敌”前沿，正向纵深发起冲击。
那精准的短点射声，如同一声声惊雷，炸响在训练场的上空，也重重地敲在每一位观摩军官的心头。
郝胜利嘴角微微上翘，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这才哪到哪，一会是侦察营一个排演练攻击民兵排防守的阵地，到那时候才是噩梦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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