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渐熄,焦土之上余温炙人空气,硫磺味儿混杂着皮毛血肉烧焦的恶臭,经久不散。三具狼妖尸身深陷于板结硬化、裂纹遍布的岩土之中,形如焦炭,再无半点生机。
太初意识沉凝,细细扫过每一寸战场。地脉网络传来的反馈确切无疑——威胁已除。然而,他心中却无多少欣喜,反倒升起一股强烈的紧迫感。
“通脉七重,便有如此威势…若非借了这地脉与地火之力,正面相抗,我绝非其敌。”他心中暗忖,“那黑风妖王,麾下巡山使便有此等修为,其本身又该是何等可怕?今日走脱不得,他日必成心腹大患。”
息壤本源之力缓缓蠕动,如同大地伸出的无形触手,悄然包裹住那三具焦黑的狼妖尸骸。一股吞噬与分解的法则之力开始运转,焦炭般的躯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化作最精纯的土行元气与一股狂暴驳杂的妖力,被太初缓缓汲取。
过程缓慢而有序。妖力虽暴戾,但经过大地之力的层层过滤与息壤本源的纯化,去其凶煞,留其精华,丝丝缕缕地融入太初的本源之中。那感觉,如同饮下烈酒,初时灼喉,继而化作滚滚热流散入四肢百骸。
正当太初沉浸在这力量增长的细微快感中时,异变陡生!
那白额狼妖焦黑的“尸身”之内,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元神波动!一道虚幻无比、近乎透明的狼形妖魂,裹挟着一点核心妖元,竟猛地从正在被分解的尸骸中挣脱而出,化作一道流光,快得不可思议,直冲东南方向那丝古老波动传来的方位遁去!
“没死透?!”太初悚然一惊。他万万没料到,这狼妖竟有如此保命秘术,假死蛰伏,连地脉感知都险些瞒过!此刻爆发,速度之快,时机之刁钻,显然蓄谋已久!
那妖魂遁速惊人,更是无形无质,寻常土石根本无法阻挡。
“绝不可放虎归山!”太初心念电转,意识与地脉网络的勾连瞬间攀升至极致!
“起!”
东南方向,距那妖魂遁逃路径百丈之外,一面厚达数尺、坚逾精钢的岩墙轰然拔地而起,试图拦截。
然而那妖魂竟不闪不避,虚幻的身形猛地一撞,那岩墙虽蕴含地脉之力,对元神魂魄的阻隔却稍有不足,竟被它硬生生穿透而过,只是光芒明显黯淡了几分。
“哼!”太初意识冰冷,毫不迟疑。拦截不成,便延缓!
那妖魂前方的地面骤然塌陷,化作数十丈范围的巨大流沙坑,吸力狂涌。同时,左右两侧大地隆起、合拢,试图将其挤压在内。
妖魂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速度受流沙吸力所滞,却依旧顽强前冲,虚幻的身体在两侧岩壁合拢前的刹那险之又险地擦过。
“地火,燃!”
太初岂容它再逃?心念驱动之下,流沙坑底部,暗红色的地火再次喷涌,虽不及之前炽烈,却专为焚炼神魂而生,灼热的火浪席卷而上,瞬间将那狼妖魂魄吞没!
“嗷——!”
凄厉无比的惨嚎声直透灵魂层面,那妖魂在地火中疯狂扭动、挣扎,每挣扎一分,魂体便黯淡一分,那点核心妖元更是剧烈震颤,几欲溃散。
它终究是强弩之末,先前假死已耗去大半本源,此刻再遭专门克制魂灵的地火灼烧,已是油尽灯枯。
“黑风…大王…会…为我…”怨毒无比的残念断断续续传出,旋即在地火的持续焚烧下,彻底湮灭,化为虚无。那一点核心妖元也终于承受不住,“噗”的一声轻响,爆散成最精纯的能量粒子,大部分被地火焚毁,仍有一小部分散逸开来,融入了周围的地脉之中。
太初缓缓收回地火之力,意识牢牢锁定了那片区域。确认再无任何残魂遗留,他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一场精心布置的困杀,竟险些出了纰漏。这洪荒世界的生灵,果然都有其保命底牌,绝不能有丝毫小觑。
经此一遭,他吸收炼化得更加小心谨慎。三具狼妖尸骸所提供的能量远超预期,尤其是那白额狼妖,其妖力精纯磅礴,虽大部分用于维持假死和最后遁魂,但残存下来的,对目前的太初而言,仍是滋补大药。
息壤本源欢快地吞吐着这些经过过滤纯化的力量,覆盖范围以微不可查的速度向外延伸,对地脉的感知与控制也变得更加精细入微。那场战斗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他意识中不断回放、推演、优化。
不知过了多久,三具狼妖尸骸已被彻底分解吸收,原地只留下一些无法消化的杂质残渣,被大地悄然吞没,掩埋于深处。
太初的核心意识光芒流转,比之前更为凝练。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有了显着的增长,虽境界未曾立刻突破,但积累已愈发深厚,距离通脉期已然不远。
他的注意力,再次投向了东南方向。
方才那狼妖魂魄不顾一切也要逃往那个方向,甚至临死前爆发的残念都带着一种诡异的执念,绝非仅仅为了逃回黑风谷。那里,似乎有比回报妖王更能吸引它的东西。
再联想到自己之前感知到的那丝古老晦涩、与息壤隐隐共鸣的波动……
太初心中一动。莫非这狼妖巡山,并非漫无目的,其真正目标,也是那物事?只是误打误撞,先被自己的灵息吸引了过来?
心思电转间,太初已有了决断。
风险与机遇并存。那未知之物能引来通脉期狼妖,甚至可能引来更强的存在,必然不凡。但若能先一步得手,或能极大增强自身底蕴,应对那黑风妖王的威胁也能多几分把握。
意识沉入地脉网络,如同水银泻地,向着东南方向,那波动传来的源头,更细致、更谨慎地蔓延探去。这一次,他投入了更多的心神,不再只是广域感知,而是如同编织一张无形的细密蛛网,一寸寸地梳理那片区域的地气流转、能量异动。
沿途所见,皆是通过地脉反馈回的“景象”:深埋的岩层、潜行的虫豸、暗流的伏水、零星分布的贫瘠灵脉节点……
探查缓慢而持续。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当他的地脉感知延伸至一处不起眼的、被茂密古藤覆盖的山壁时,那丝波动陡然变得清晰了一丝!
太初精神一振,正待细细探查那山壁内部的虚实,另一幅“景象”却猛地通过地脉网络,撞入了他的感知之中——
就在那面山壁下方不足里许的一条阴暗峡谷内,一场追杀正在上演!
被追杀的,是两名女子。前方逃遁的少女约莫豆蔻年华,一身鹅黄衣裙已是破损处处,沾满泥污,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一缕血痕,气息萎靡,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她手中紧握着一柄清光流淌的短剑,且战且退,剑法灵动却已失了几分章法,眼中满是惊惶与绝望。
搀扶着她的,是一位作仆妇打扮的中年女子,衣衫更为褴褛,身上多处见血,尤其是后背一道爪痕,深可见骨,鲜血不断渗出。她面色灰败,眼神却异常坚毅,一手死死扶着少女,另一手持着一柄卷了刃的厚背朴刀,不时格挡开身后袭来的攻击,每挡一下,身形便是一阵摇晃,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追杀者,却是五头妖狼!体型虽比之前的白额狼妖小上一圈,却也有通脉期三四重的模样,獠牙外凸,涎水横流,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不时扑击撕咬,动作迅捷狠辣,配合更是默契,如同戏耍猎物般,不断在两名女子身上增添新的伤口,逼得她们险象环生。
“小姐…快走…老奴…挡它们一阵!”仆妇嘶声喊道,猛地将少女向前一推,自己则悍然转身,体内残存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朴刀,刀身泛起惨淡的白光,竟是要舍身断后。
“吴嬷!不要!”少女泣声惊呼,想要回头,却被那仆妇决绝的一推之力送出了数丈。
一头妖狼趁机凌空扑向少女后心,利爪森然!
仆妇目眦欲裂,却被另外两头妖狼死死缠住,救援不及。
眼看少女便要香消玉殒。
地下深处的太初,冷静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人族?妖狼?又是黑风谷的?
那少女手中的短剑,灵光湛然,并非凡品。那仆妇绝境之下爆发的决死意志,亦让他意识微动。
救,还是不救?
救人,或许会暴露自身存在,卷入未知麻烦。
不救,则两条人命顷刻便亡于妖物之口。
念头只在一瞬之间。
那扑向少女的妖狼利爪已触及她的后心衣衫。
就在此刻,异变再生!
妖狼利爪之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尺许!这一塌陷时机妙到毫巅,那妖狼志在必得的一扑,顿时因落脚点突变而失了准头,身形一个踉跄,利爪擦着少女的臂膀划过,带起一溜血珠,却未能致命。
少女惊呼一声,摔倒在地,却也侥幸避开了穿心之祸。
几乎同时,另外四头妖狼脚下,地面或突兀隆起,或瞬间泥泞化陷,虽不足以将它们重伤,却成功地将它们的阵型打乱,扑击动作齐齐一滞!
那被称为吴嬷的仆妇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厮杀经验丰富,岂会错过这突如其来的喘息之机?她狂吼一声,卷刃的朴刀奋力劈斩,逼退身前两狼,踉跄着退到少女身旁,一把将其拉起,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
五头妖狼稳住身形,龇牙低吼,幽绿的狼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地面,显然也察觉到了古怪,不敢再贸然进攻。
峡谷中陷入短暂的僵持,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妖狼喉咙里发出的威胁性低吼。
地下,太初意识平静无波。出手干扰,于他而言不过心念微动,调动些许地脉之力改变地形,并未暴露核心所在。若能惊走妖狼,自是最好。
然而,那五头妖狼徘徊数息,嗜血的本性终究压过了疑虑。其中一头体型稍大的,仰头发出一声短促的狼嚎,五狼眼中凶光再盛,缓缓散开,再次呈包围之势逼近,显然不打算放弃到嘴的猎物。
吴嬷脸上绝望之色更浓,将少女紧紧护在身后,低声道:“小姐,待会儿老奴拼死自爆丹田,或能炸开一条路,你…你千万别回头,一直往前跑!”
少女泪水涟涟,死死抓住仆妇的衣袖,拼命摇头。
太初心中轻叹一声。看来,无法善了。
既如此……
就在五头妖狼同时发力,化作五道灰色闪电扑上的刹那!
“轰隆!!!”
整个峡谷地面剧烈一震!仿佛有什么巨物在地下翻身。
五狼扑击的落点处,大地猛然裂开数道深不见底的漆黑缝隙,狂暴的地火煞气从中喷涌而出!并非为了杀伤,而是制造极致的混乱与恐惧!
同时,两侧岩壁之上,无数巨石受到莫名牵引,轰隆隆滚落而下,砸入狼群之中!
一时间,地裂石崩,火煞冲天,宛如末日降临!
五头妖狼何曾见过这等天地之威?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阵脚大乱。一头妖狼收势不及,直接掉入地缝,惨叫着被地火吞噬;两头被滚石砸中,筋断骨折;剩余两头侥幸避开,却也被这骇人景象惊得肝胆俱裂,再不敢停留,哀嚎着夹起尾巴,疯狂逃窜,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地动山摇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后,峡谷恢复死寂,只留下遍地狼藉,几处地缝中仍有丝丝火煞之气溢出,提醒着方才发生的恐怖一幕。
吴嬷和那少女相拥着跌坐在地,望着眼前景象,满脸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后怕。
许久,吴嬷率先回过神来,她强忍着伤势,挣扎着起身,将少女护在身后,对着空无一人的峡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沙哑却清晰:
“不知是哪位土地尊神、山岳灵尊出手相救?婢子吴青萍,携我家小姐云芷,叩谢尊神救命大恩!恩同再造,永世不忘!”
声音在空旷的峡谷中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唯有清风吹过,拂动焦土尘埃。
地下深处,太初的意识早已从那片峡谷悄然收回,再次聚焦于那面散发出古老波动的山壁。
救人,不过是顺手为之,恰逢其会。
此刻,他更关心的是,那山壁之后,究竟隐藏着什么?那狼妖魂魄死也要奔赴之物,又与这被追杀的主仆二人,有无关联?
地脉感知,如同最细腻的手指,开始轻轻叩击那面覆盖着古藤的山壁,探寻其内里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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