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踩在积水里,发出轻微的响声。
水漫过鞋面,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我低头看了眼,水面泛着微弱的反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动了一下。谢无涯还在前面走着,背影被黑暗吞掉大半,只剩一个轮廓。他的脚步很稳,没有回头。
我没有跟上去。
就在刚才,我感觉到掌心那点银粉突然发烫。不是痛,也不是刺,就是一种说不清的灼热,像有东西在提醒我停下。我抬手看了看,那层细碎的粉末还粘在皮肤上,微微闪着冷光。
前方沟渠里,浮起一点绿。
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连成一条线,缓缓朝这边漂来。一艘小船出现在水面上,由泛黄的纸折成,边缘卷曲,能看出是作业本撕下来的页角。它无声靠岸,轻轻撞了下石阶。
船里坐着一个人。
他缩在斗篷下,脸藏在暗处,只有一只手搭在船沿,枯瘦得像干树枝。我没动,也没说话。这个人我见过——不,准确说,是听说过。他在我的记忆里出现过两次:一次换走了我小时候的哭声,一次用半块橡皮拿走了谢无涯十年寿命。
他是幽冥商贩。
“左眼的银光。”他开口,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铁皮,“换你知道真相的机会。”
我没回答。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这种交易从不白给,代价永远比表面沉重。如果我现在交出左眼的能力,可能再也听不懂鬼怪说话,也再没法让阿絮帮我写作业。诡语系统会瘫痪,怨气值无法积累,逆命改写功能也会失效。
但我不能退。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下掌心的银粉。这东西是耳坠最后留下的残烬,它不属于系统记录的数据流,也没有被任何规则标记过。它是母亲的东西,诞生于二十年前那场未完成的仪式之前。
它可能是唯一没被系统观测到的“愿望”。
我把手指浸入水中。
银粉滑落,沉进漂浮的光点群中。那些光原本是耳坠碎裂后散开的记忆碎片,现在开始重新聚集,缠绕上纸船的底部。船身微微震动,随后整艘开始发光,绿转为蓝,又渐渐泛出暗金。
“我要知道二十年前毕业典礼的一切。”我说。
话音落下,商贩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他的斗篷鼓起,整个人向后仰去,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这笔交易,会让你永远失去……”
后面的话没说完。
纸船突然下沉,带着所有光点一起没入水中。水流涌动,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将整艘船卷向更深的黑暗。我盯着水面,看着最后一丝光消失在沟渠尽头。
四周安静下来。
滴水声重新响起,一滴,一滴,砸在水面上。谢无涯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他的身影几乎要融进前方的黑里。我站直身体,往前走了两步,脚底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我停下来。
左眼忽然有些滞涩。眨了一下,再眨一下,感觉像是蒙了一层薄雾。我抬手揉了揉眼角,银光依旧存在,只是不像以前那样清晰流动。它停在那里,像卡住的信号。
我没多想。
继续往前走。
阶梯依旧狭窄,墙壁潮湿,空气里有股陈年的霉味。我不知道那艘纸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带回答案。但我知道,母亲的声音不会骗我。她留下这个耳坠,就是为了让我走到这一步。
哪怕代价未知。
通道拐了个弯,前方出现一道微弱的红光。是刚才那个星图轨迹的一部分,它还在指引方向。我抬头看了一眼,放慢脚步。地面的积水更深了,每一步都会激起一圈涟漪。水波晃动时,我看到自己的倒影,左眼里的银光忽明忽暗。
像是快耗尽的电池。
我伸手扶了下墙,指尖触到一片滑腻的苔藓。往前再走几步,脚下突然一空,石阶中断,变成一段斜坡。我停下,等眼睛适应黑暗。谢无涯的身影不见了,应该是已经下去了。我探脚试了试角度,慢慢往下走。
斜坡尽头是一扇门。
不是石门,也不是铁门,而是一面由无数细小纸片拼成的墙,每一片都写着零散的字迹,有的是算式,有的是名字,还有的是我不认识的符号。它们层层叠叠贴在一起,构成一个半圆形的屏障,挡住了去路。
我走近。
纸墙上有一道裂缝,刚好够一个人通过。我伸手摸了下边缘,纸张冰冷,质地像烧过的灰,一碰就掉屑。正要迈步,耳边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
像是翻页声。
我回头。
水面上,那艘纸船正缓缓漂回来。
它比去时更大,船身膨胀了一圈,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全是扭曲的笔迹,像是多人同时书写的结果。船头指向我,停在离岸不到半米的地方。
商贩不在船上。
但船中央放着一样东西。
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四角压着四颗黑色纽扣,像是某种封印。纸面微微起伏,仿佛里面有东西在呼吸。
我蹲下身,伸手去拿。
指尖刚碰到纸角,整艘船突然剧烈震动。那张纸自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里面的内容——是一行字,墨迹鲜红,像是刚写上去的:
“你母亲最后签下的代行许可,对象是你自己。”
我愣住。
还没反应过来,纸页猛地合拢,重新折好,四颗纽扣陷进纸面,消失不见。纸船开始下沉,速度很快,几秒内就沉入水底,不见踪影。
我坐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
代行许可?那是系统最高权限的契约文件,只有持有者自愿放弃主体资格,才能签署。内容通常是“允许他人接管我的系统运行权”。可我妈为什么要签这个?而且对象是我?
我闭了闭眼。
左眼的银光彻底暗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切断了源头。我再睁眼,视野正常,但那种能感知怨气流动的感觉消失了。房间里如果有鬼怪,我现在听不到它的声音。
代价已经开始生效。
我站起身,拍了下裤子上的湿泥,朝那道裂缝走去。手指搭上纸墙边缘,用力往两边推。纸片簌簌掉落,发出干燥的脆响。穿过裂缝后,地面变得平整,前方是一条更宽的通道,红光轨迹悬浮在半空,继续向前延伸。
我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掌心传来一阵痒。
低头看去,那点残留的银粉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正缓缓渗入皮肤。它没消失,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
我握紧手,继续往前。
通道尽头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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