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学之内,窗明几净,原本应是朗朗读书之地,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紧张的气息。
事情起因于一次旬考。
贾兰素来勤勉,于算学一道更是天赋卓绝,此次考试又拔得头筹。
然而,就在古先生准备当众褒奖之时,一个名叫金荣的远支子弟,却突然站出来,指着贾兰,声音尖利地喊道:
“先生!贾兰他舞弊!我亲眼见他袖中藏有写着算学口诀的纸条!”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贾兰身上。
贾兰那张尚带稚气的脸霎时变得惨白,他猛地站起身,因愤怒和委屈,声音都带了颤音:“你……你血口喷人!我从未做过此等事!”
金荣显然有备而来,他梗着脖子,一脸笃定:“就在他左边袖袋里!若非心虚,敢不敢当众让大家搜一搜?”
古先生眉头紧锁,他素知贾兰品性端方,勤奋刻苦,绝非行舞弊之事的人。
“金荣,诬告同窗,可是大过!你当真看清了?”
金荣被古先生目光一扫,气势稍怯,但想起那人的许诺和威胁,硬着头皮道:
“学生看得真切!那纸条就藏在他左袖的暗袋里!先生一搜便知!”
金荣言之凿凿,众目睽睽之下,若不查证,难以服众。
古先生沉声道:“贾兰,你……”
“先生,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宝玉从容起身,走到堂中,先对古先生行了一礼,然后转向金荣:
“金荣兄,你指认贾兰作弊,言称亲眼所见,藏于左袖暗袋。依《大周律·诉讼篇》及学规,人证物证,需当堂验证,方可定谳。你既为人证,我有几处不明,需向你请教。”
金荣一愣,没料到宝玉会站出来,更没料到他开口便是律法条文,不由得有些慌乱。
“你……你问什么?”
宝玉目光清亮,缓缓问道:“第一,你言亲眼所见,请问你是何时看见的?是考试伊始,还是中途?具体时辰为何?你当时位于贾兰何方?距离几何?可能保证绝无错看?”
金荣被他连珠炮似的问题问住,支吾道:“就……就是考试中途,我坐在他斜后方,自然看得清!”
“中途?”
宝玉抓住这个词,追问道,“具体是考卷做到第几题时?你当时是因何事抬头,恰巧看到贾兰动作?据我所知,考试之时,学子皆埋首答卷,金荣兄为何会特意关注贾兰左袖?莫非早有留意?”
“我……”金荣语塞,额头冒出冷汗。
宝玉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继续依照律法程序诘问:“第二,你既看见他藏匿纸条,可知那纸条是何材质?大小如何?上面字迹是墨是朱?内容约是哪些?若当真是作弊用的答案,其上必有字迹,你既‘看得真切’,这些细节,应当记得吧?”
金荣彻底慌了神,他哪里知道这些细节?
那指使他的人只让他诬告,何曾准备得这般周全?
他脸色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答不上来。
宝玉见状,心中已有分晓,声音陡然转厉:“第三,也是最要紧的!依《大周律》,诬告反坐!你若拿不出确凿证据,仅凭空口指认,便污人清誉,毁人前程,该当何罪?!”
“金荣,你今日在此,众目睽睽,是要承担这诬告之责的!你背后可有人指使?现在说出来,或可酌情减罪,若待查实,悔之晚矣!”
这一番话,层层递进,逻辑严密,既驳斥了金荣漏洞百出的证词,更以“诬告反坐”的法律后果施加巨大压力。
堂内众人皆被宝玉的气势与清晰的思路所慑,鸦雀无声。
金荣到底是个少年,被宝玉连番诘问,又惊又怕,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
“先生饶命!宝二爷饶命!是……是有人给了我二两银子,让我这么说的!我根本没看见贾兰作弊!是我诬陷他!”
真相大白!满堂哗然。
众人看向金荣的目光充满了鄙夷,而看向宝玉的目光,则充满了惊奇与敬佩。
贾兰更是激动得眼圈发红,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小叔,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与感激。
古先生长舒一口气,既欣慰于宝玉的成长,又恼怒于学中竟出此等丑事,当即厉声喝道:
“来人!将金荣带下去,严加看管!待我回明政老爷,再行处置!”
……
消息传回内宅,李纨听闻儿子竟遭遇如此污蔑,平日低调柔顺的她,第一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没有哭闹,而是立刻查探起来。
她深知金荣一个远支亲戚,若无人在背后撑腰,断不敢如此诬陷贾兰。
她命素云、碧月暗中留意,又通过相熟的婆子打听金荣近日与何人往来。
不过半日功夫,线索便隐隐指向了那个几乎已被众人遗忘的——赵姨娘。
李纨怒火中烧,但她强自镇定,将查到的蛛丝马迹梳理清晰,然后直接求见贾母。
荣禧堂内,李纨携贾兰跪在贾母面前,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和前所未有的坚定:
“老祖宗,兰儿今日在家学遭人诬陷舞弊,幸得宝兄弟明察秋毫,以理辩驳,方得清白。媳妇无能,但绝不能让人如此欺辱我儿!经媳妇查证,指使金荣诬告之人,极有可能是……赵姨娘!”
她将查到的线索一一道来,逻辑清晰,人证物证虽不直接,却环环相扣,指向明确。
“媳妇深知家宅以和为贵,但赵姨娘屡生事端,以往挑唆环哥儿便罢,如今环哥儿刚在老祖宗教诲下走上正途,她竟又将毒手伸向兰儿!若此次不严加惩戒,只怕日后更无法无天,祸及家门!”
贾母听着看向李纨,这个一向低调隐忍的孙媳,为了儿子,竟能爆发出如此缜密的心思和果决的力量,心中亦是感慨。
她又想起宝玉今日在家学的表现,心中慰藉之余,对赵姨娘这个搅家精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好,好个赵姨娘!”
贾母冷笑一声,“我原想着让她安生度日,她竟死不悔改!既如此,这府里也容不下她了!”
贾母当即下令,不容赵姨娘任何分辨,以“挑唆生事,诬陷嫡孙,败坏门风”之罪,命人即刻将赵姨娘捆了,堵了嘴,直接送去京郊的庄子上,严加看管,永不准再回府!
处置完赵姨娘,贾母又特意唤来宝玉。
她拉着宝玉的手,眼中满是赞赏:“好孩子,今日之事,你处理得极好!不枉费先生教导,祖母心甚慰。”
李纨对宝玉更是真心实意地道谢:“今日多亏了宝兄弟!若非你,兰儿他……”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宝玉忙道:“大嫂子言重了,兰哥儿是我侄儿,我护着他是应当的。”
贾母心中亦是欣慰不已。
她看着宝玉,这个曾经最让她头疼的孙子,如今正以一种她未曾预料的方式迅速成长,展现出不俗的才华与担当。
而经此一事,李纨素来谨慎封闭的心扉,似乎也对宝玉,对整个家族,更多了几分依赖与亲近。
家族内部的凝聚力,正是在这般风雨同舟、相互扶持中,悄然滋长。
“好了,事情过去便罢了。”
贾母缓缓开口,目光温和地扫过几人,“兰哥儿受了委屈,更要勉力向学,方不负你二叔今日维护之心。珠哥儿媳妇,你也放宽心。一家人,原该如此。”
李纨含泪点头,看着身旁的儿子和挺身而出的小叔子,只觉得这深宅大院,似乎也比往日多了几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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