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光阴,弹指即逝。
流云涧口,山风凛冽,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白雾自涧底翻涌而上,浓稠如乳,夹杂着淡紫瘴气,无声侵蚀着护体灵光。
熊和共如约而至。他依旧一身炼器堂灰色劲装,玄铁般的肌肤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肩胛处那道熔岩疤痕,在湿冷环境中更显狰狞。
柳轻烟早已等候多时。青衫素净,背负古剑,身姿挺拔如松。她清冷的目光掠过熊和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身边还站着两人。
一位是符阵阁弟子赵清,身着绘满符文的法袍,面容清秀,正捻着一张淡青色“清风符”驱散瘴气。他好奇地打量着熊和共,眼中带着符阵师特有的探究欲。
另一位则出乎熊和共意料。此人身材瘦高,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岚宗内门法袍,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深邃专注。他手托一方巴掌大小的暗褐色罗盘,盘上数根银针微微震颤,自行演化着玄奥轨迹。此人气息沉静如水,竟是筑基初期修为!
“熊师弟,这位是陈墨师兄,阵道造诣精深,是此次破阵主力。”柳轻烟介绍道,语气中带着敬重,“这位是赵清师弟,精擅符箓与禁制。”
陈墨抬眼看向熊和共,眼神平静无波,只微微颔首。赵清则笑嘻嘻地拱手:“久闻砺岳师兄大名!伪灵根筑基,轰传宗门!今日一见,果然气象非凡!”
熊和共抱拳回礼,目光在陈墨手中奇特罗盘上停留一瞬。那罗盘给他的感觉,竟隐隐与《阴阳混元经》中描述的周天星斗轨迹有异曲同工之妙。
“事不宜迟,下涧。”柳轻烟言简意赅,身化青色剑光,率先投入翻涌的浓雾中。
赵清赶忙激发“轻身符”,身形飘忽紧随。陈墨不紧不慢,脚下步伐暗合规律,每一步踏出,脚下雾气都自然散开,托着他稳稳下落。他手中罗盘银针震颤加剧,发出细微嗡鸣。
熊和共深吸一口气,足下发力,玄铁般的身躯带着沉重风压,如陨石直坠而下!他不用任何轻身法诀,纯粹依靠强悍肉身对抗重力狂风!所过之处,浓雾被硬生生撞开一条通道,发出沉闷爆鸣。
越往下,光线越暗,雾气与瘴气混合,粘稠如泥沼,连神识探出都感滞涩。四周怪石嶙峋,湿滑苔藓覆盖其上,偶有毒虫在石缝间一闪而逝。
柳轻烟的青色剑光在前引路,如黑夜灯塔。赵清不时弹出符箓,或驱散毒瘴,或照亮前路。陈墨手中罗盘银针疯狂转动,他口中念诀,指尖点出灵光,修正着方位。
“小心!雾里有东西!”赵清突然低喝,一张“火鸦符”瞬间激发!
唳!赤红火鸦尖啸着扑向左侧浓雾!
嗤嗤嗤!雾气被灼烧作响,伴随几声尖锐嘶鸣!几道雾气凝聚的惨白人形虚影被火鸦击中溃散,但更多虚影在雾中若隐若现,无声包围过来!
“是‘雾魅’!阴秽之气与怨念所生,专噬生魂灵力!”陈墨语速极快,罗盘一转,淡黄光幕笼罩四人,“聚拢!莫被冲散心神!”
柳轻烟冷哼,背后古剑“呛啷”出鞘三寸!凝练青色剑气横扫而出!
嗤啦!剑气所过,数道雾魅如冰雪消融,发出凄厉尖啸。但雾气翻腾,更多虚影源源不断涌来!
熊和共眼神一厉!这些阴秽之物,正好试他新悟的“破岳指”!
他并指如剑,丹田混元灵湖微旋,混沌灰气为核心,引动庚金锐气!识海鹰影盘旋,锐意凝聚指尖!刺目白金色光芒亮起,核心深处隐现金蓝二色!
“破!”
并指疾点!快如闪电,带着洞穿一切的决绝意志!
嗤!嗤!嗤!三道凝练白金色指芒如撕裂夜幕的流星,瞬间洞穿三个雾魅头颅!指芒去势不止,深深没入后方岩壁,留下三个深不见底的光滑小孔!被击中的雾魅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彻底溃散!
“好指力!”赵清眼睛一亮,“这穿透力,比飞剑也不遑多让!”
柳轻烟清冷眸子闪过一丝异彩。这“破岳指”的威力与速度,远超预期,更蕴含直透神魂的凌厉锐意!
陈墨只瞥了一眼岩壁指孔,木讷脸上无表情,手指却更快点向罗盘,维持护体光幕。
四人配合默契:柳轻烟剑光纵横清扫大片,熊和共破岳指点杀漏网之鱼,赵清符箓辅助驱邪定神,陈墨稳固阵盘指引方向。一路向下,虽有惊无险,却耗费不少灵力心神。足足下坠近一个时辰,粘稠雾气终于稀薄。
“到了!”陈墨沉声,手中罗盘一定,所有银针直指下方。
穿过最后一层薄雾,眼前豁然开朗。
涧底是一处相对平坦的谷地,怪石林立,古木虬结,都被一层不断变幻色彩的氤氲光晕笼罩。光晕中心,陡峭崖壁下,一个丈许高洞口被水波般荡漾的七彩光膜封堵。光膜流转间,折射无数扭曲幻象:仙宫楼阁、刀山火海、厉鬼哭嚎、人影穿梭低语……真伪难辨!
强大而混乱的精神波动弥漫开来,侵蚀靠近者的心神。
“就是这里!”赵清看着七彩光膜,脸色凝重,“天然幻阵结合空间挪移禁制,强行攻击,恐怕会引动空间乱流将洞府入口放逐!”
陈墨已盘膝坐下,将罗盘置于膝前,双手掐诀,道道玄奥符文打入罗盘。罗盘银针疯狂震颤,投射出细密银色光线,如探针刺向七彩光膜!
光膜被银线触及,剧烈波动,幻象扭曲更甚,无形空间扭曲力扩散,脚下地面微晃!
“幻阵节点激活!空间之力紊乱!”陈墨额头渗汗,语速极快,“柳师妹,以青锋剑意攻我标记‘坎’位!赵师弟,‘巽’位、‘离’位,用‘破禁符’!快!它要转移了!”
罗盘投射银线中,三处骤然亮起刺目红点!
柳轻烟毫不犹豫,清叱:“青锋!”背后古剑瞬间出鞘!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斩断虚妄的青色剑光,带着清越剑鸣,精准刺向“坎”位!
几乎同时,赵清双手连弹,两张“破禁符”化作金色流光,射向“巽”位和“离”位!
轰!轰!嗤!青色剑光刺中光膜,爆发出刺目光芒与能量冲击!破禁符炸开,化作金色漩涡撕扯光膜结构!七彩光膜剧烈扭曲如沸水,幻象疯狂闪烁,空间扭曲力暴涨!谷地摇晃,碎石簌落!
“还不够!核心节点在‘震’位!被最强幻象守护!它快完成了!”陈墨大吼,脸色发白,维持罗盘的手臂颤抖。核心节点隐藏在重重幻象后,变幻莫测,银线探针无法完全锁定!
柳轻烟剑招已老,赵清符箓耗尽!眼看七彩光膜扭曲到极致,中心深邃漩涡隐隐成型,空间挪移之力即将爆发!
千钧一发之际!熊和共动了!
他闭上双眼!丹田深处混沌灰蒙蒙的混元之力爆发!沿《阴阳混元经》路线逆冲而上,直贯双目!
剧痛袭来,如钢针刺扎眼球!同时,一股源自洪荒、洞察阴阳的奇异力量,在紧闭眼睑后凝聚!
“开!”熊和共心中无声厉喝!
他猛地睁眼!
嗡!刹那间,他原本沉静的眸子变得一片混沌!左眼瞳孔深处,一点熔金般炽热阳芒亮起;右眼瞳孔,则是一抹幽蓝冰冷阴火寒光闪烁!两者以玄奥轨迹相互追逐交融,形成混沌初开、阴阳未判的奇异景象!
初悟——阴阳眼!
在混乱能量场中,熊和共这双初成阴阳眼穿透层层幻象,无视扭曲空间波纹,如高悬苍穹鹰隼,瞬间锁定七彩光膜深处不断变幻位置、散发最强精神波动与空间波动的核心节点——‘震’位!
那节点如狡猾七彩光蝶,在幻影掩护下急速飞舞!
就是现在!熊和共周身沉凝气息爆发!如蛰伏凶兽亮出獠牙!他并指如剑,混沌灰气为骨,庚金锐气为锋,鹰形神髓为魂!丹田混元灵湖中熔金阳力与淬体残留阴火寒意,尽数融入这一指!
指尖白金色光芒暴涨!核心暗金与幽蓝疯狂旋转,形成螺旋状恐怖指芒!洞穿虚妄、破灭万法的惨烈锐意冲天而起!
“破——岳——指!”
熊和共低吼如惊雷炸响!手臂化残影,那凝聚精气神、融合阴阳眼洞察之力的螺旋指芒,如无视空间距离,精准射向阴阳眼中无所遁形的七彩光蝶——幻阵核心节点!
嗤——!轻微却尖锐到极致的穿透声!
螺旋指芒如烧红烙铁刺入冰雪,精准命中疯狂飞舞的七彩光蝶!
时间仿佛凝固。疯狂闪烁幻象骤然定格碎裂!剧烈扭曲七彩光膜瞬间僵住!狂暴空间挪移之力戛然而止!
咔嚓!清脆琉璃碎裂声自光膜深处传来。
下一刻,整个七彩光膜如被打碎镜子,布满蛛网般裂纹!七彩光芒急速黯淡消散!水波屏障彻底崩溃!
幽深、古老,散发尘埃与岁月气息的洞口,再无阻碍呈现在四人面前!
成功了!
赵清张大嘴巴,难以置信。柳轻烟收剑而立,清冷眸子凝视熊和共尚未完全褪去混沌之色的双眼,充满震撼与探究。陈墨长吁一口气,抹去汗水,看向熊和共的目光第一次带上惊异与凝重。
“走!”柳轻烟最先反应,青色剑光一闪,当先掠入洞中。陈墨收起罗盘紧随。赵清压下惊骇,激发照明符跟入。
熊和共闭眼再睁,眸中混沌异象已消失,恢复沉静,但瞳孔深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与疲惫。他甩了甩刺痛手指,大步踏入洞府。
洞内并不宽敞,甬道仅容两人并行。石壁粗糙,布满开凿痕迹,残留微弱精纯灵力波动。前行数十丈,眼前豁然开朗,是一间方圆十丈石室。
石室中央,石质蒲团上盘坐一具身披灰色道袍的骸骨。骸骨晶莹如玉,历经漫长岁月不腐,显然生前修为极高,至少假丹境界!骸骨身前摆放三样物品:
一个青玉小瓶,瓶口密封,隐隐透出丹香。
一枚色泽温润的玉简。
最后,是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暗金色金属碎片。碎片边缘参差,似从某件器物上崩裂,表面布满极其复杂玄奥、细密如发丝的天然纹路,如天地生成的道痕!此刻,碎片正散发微弱空间波动,正是洞府禁制残留核心!
“古修遗骸!”赵清低呼,眼中放光,却未轻举妄动。
柳轻烟和陈墨的目光,则第一时间被暗金色碎片吸引。
“阵盘残片!”陈墨声音带着激动,快步上前,却在距离骸骨三尺处停下,恭敬行礼,“前辈在上,晚辈陈墨,为求道途,今日惊扰,望前辈海涵。”他小心伸出手,指尖凝聚灵力,探向暗金色碎片。
就在陈墨指尖即将触碰碎片的刹那!异变陡生!
看似沉寂的暗金色碎片表面道痕突然亮起!无形空间涟漪猛地扩散!
嗡!陈墨如遭重击,闷哼一声,指尖灵力溃散,整个人被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推开数步!
同时,骸骨头骨眉心处,一点微弱却精纯的意念之光亮起,化作虚幻老者身影悬浮于骸骨之上。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带着洞穿世事的沧桑。
“后来者…”苍老飘渺的声音在众人识海回荡,“能破老夫‘七幻迷神挪移阵’,尔等阵道造诣或机缘悟性皆属不凡。此洞府乃老夫坐化之地,除残躯与一缕执念,别无长物。”
老者虚影目光扫过四人,在熊和共身上微顿,似对他沉凝厚重、隐含阴阳道韵的气息略感讶异。
“此残片乃老夫早年偶得,源自空间异宝‘周天挪移盘’,惜乎残缺,灵性大损。其上天然道纹蕴含空间挪移之妙,留待有缘人参悟,或可补全修复。玉瓶中乃老夫所炼‘固元丹’三枚,可助筑基修士稳固道基。玉简所载乃老夫毕生对阵道空间禁制的粗浅心得。”
老者虚影声音带着解脱之意:“得此三物,便承老夫一丝因果。若他日有缘,遇见老夫宗门‘星移宗’后裔,或持有完整‘周天挪移盘’之人,望能照拂一二…若不能,亦不强求。道途漫漫,各凭机缘…”
话音渐落,老者虚影连同意念之光彻底消散。那具晶莹骸骨失去最后灵性支撑,瞬间化作一捧细腻白灰,堆于蒲团之上。
石室寂静。只有暗金色碎片依旧悬浮,散发微弱空间波动,青玉小瓶和玉简安稳躺在蒲团灰烬旁。
“星移宗…周天挪移盘…”陈墨喃喃自语,眼中充满对阵盘残片的热切与思索。
柳轻烟神色肃穆,对蒲团骨灰再次躬身:“前辈放心,若遇星移宗传人,力所能及,晚辈定当相助。”她看向陈墨和熊和共,“按约定,此间所得按出力分配。陈师兄破阵居功至伟,此阵盘残片当归属师兄。固元丹三枚,熊师弟破核心节点当得一粒,我、赵师弟各一粒。阵道心得玉简,陈师兄最为需要,便由师兄拓印,原简留于宗门,如何?”
陈墨木讷脸上露出一丝感激,郑重道:“多谢柳师妹公允!此残片于我阵道参悟价值极大,陈某却之不恭。玉简拓印后,原简自当上交宗门。”
赵清点头:“理应如此!熊师兄那一指真是神来之笔!若非师兄,今日怕要空手而归!”他看向熊和共的目光充满佩服。
熊和共对分配无异议。他上前小心收好固元丹。此丹对他巩固混元道基大有裨益。他的目光更多落在陈墨手中暗金色残片上。那玄奥天然道纹,隐隐与他修炼《阴阳混元经》时观想的混沌星云图卷有神秘呼应,让他心头微动。不过此物于他阵道一窍不通,远不如在陈墨手中作用大。
陈墨小心翼翼捧起阵盘残片,如捧稀世珍宝。指尖凝聚灵光,轻轻拂过残片表面道纹,感受其中空间之秘。
然而,就在他灵力触碰道纹的瞬间!异变再生!
暗金色残片剧烈震动!表面道纹如活物扭曲蠕动,散发出远超之前的强烈空间波动!一股混乱、暴戾、仿佛要撕裂一切的空间乱流气息猛地爆发!
“不好!”陈墨脸色剧变,手中残片变得滚烫如烙铁!他神念瞬间感受到残片内部,一股沉睡已久、因他灵力刺激而突然狂暴的残存空间能量正在失控!
嗡——!刺耳嗡鸣响彻石室!残片周围空间肉眼可见地扭曲折叠!一道道细密黑色空间裂缝如蛛网蔓延!恐怖吸力从裂缝中传出,撕扯空气尘埃!
“快退!”柳轻烟厉喝,青色剑光护住周身!赵清骇然色变,数张防御符箓激发!
熊和共瞳孔骤缩!阴阳眼虽敛去,强大神念让他比其他人更清晰感受到失控空间能量的恐怖!那绝不仅是残片本身力量!更像是…某种霸道、蕴含毁灭气息的外来能量印记被意外激活了!
千钧一发!熊和共眼中厉芒一闪!来不及多想,他一步踏前,玄铁暗金大手带着千钧之力,猛地抓向陈墨手中剧烈震动的残片!同时丹田混元灵湖疯狂旋转,混沌灰蒙蒙的混元之力毫无保留倾泻而出,顺手臂经脉狠狠灌注进狂暴暗金色碎片中!
混沌之力,化生万物,亦可调和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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