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扫过林杰惨白的脸,又落回阴影中的江妍,带着一种深重的、无法弥补的愧疚。
“我们两个,在她最需要信任和依靠的时候,辜负了她一次。” 他指的是那场车祸后的记忆篡改,以及随后的囚禁和操控。
他的声音更低,更沉,“我沈烽,不会辜负她第二次。”
他掐灭了烟,火星在黑暗中瞬间熄灭。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决绝。
“她失去了人性,”沈烽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觉悟,“是我们害的。我会尽我所能拉她一把,哪怕……” 他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坠入深渊的平静,“拉她的条件是,我自己也跟着一起堕落。”
他看向林杰,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最后通牒般的冰冷:
“所以,林总。你受不了了?觉得脏了?觉得这不是你的无菌实验室里该有的东西了?” 他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好。门在那边。你现在就可以走,回你的白色牢笼里去。你无法陪她走这条路,那就由我沈烽,一个人陪她走到黑!”
林杰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愣愣地看着沈烽,又缓缓转头看向阴影中那个模糊的、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江妍。
沈烽的话像重锤,一下下砸在他摇摇欲坠的理性堡垒上。
他看到了沈烽眼中那种不惜粉身碎骨、坠入地狱也要抓住江妍的决绝。
那是一种他从未真正理解过的、属于沈烽式的、近乎野蛮的执着。
他……做不到吗?
林杰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沾过血的手。
月光照亮了他低垂的侧脸,泪水早已干涸,只剩下冰冷的泪痕。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碾碎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林杰的声音在死寂的别墅内慢慢响起,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如同暴风雨后死寂的海面:
“妹妹。” 他抬起头,目光没有看江妍,也没有看沈烽,而是直直看向悬浮在江妍身侧的妹妹的投影。
“重新播放刚才停车场那半小时的场景。”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实时监测我的生理数据——心率、血压、皮电反应、脑波活动……所有能监测的指标。持续播放,不间断地播放。”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吐出最后几个字:
“直到我的大脑……直到我的心理……彻底接受那个场景为止。在那之前……保持重复播放。”
妹妹的灰白色瞳孔转向江妍,带着询问。
阴影中,江妍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下一秒,妹妹的投影光芒微闪。
林杰的眼前,餐厅的景象瞬间扭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停车场那惨白冰冷的灯光!刀疤脸张强四肢冒血的惨状、那绝望的无声哀嚎、手术刀切入皮肉的触感、飞溅的温热血液……所有被刻意封存的恐怖细节,以360度无死角、高保真的形式,轰然涌入他的感官!
“呃——!” 林杰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胃部剧烈翻搅,他死死捂住嘴,身体蜷缩下去。
江妍从主位上站起身,黑色的裙摆拂过冰冷的椅子。
她没有再看坐在地板上、即将被自己亲手制造的恐怖回忆反复凌迟的林杰,也没有看沉默如山的沈烽。
她转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冷漠的“笃、笃”声,径直走向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身影很快融入了二楼的黑暗。
沈烽沉默地起身,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地板上、身体剧烈颤抖、正与脑海中的地狱景象搏斗的林杰,又看了一眼妹妹那平静记录数据的投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迈开沉重的脚步,跟随着江妍的脚步,也踏上了通往二楼的阶梯。
空旷而冰冷的餐厅里,只剩下惨白的月光,一个蜷缩在地板上、被自己脑海中循环播放的炼狱景象反复折磨的男人,以及一个悬浮在半空、灰白色瞳孔里数据流无声奔涌、忠实记录着人类崩溃全过程的非人投影。
循环播放的无声哀嚎和血腥画面,成了这栋别墅里唯一的“背景音乐”。
清晨七点的阳光透过别墅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在通往餐厅的旋转楼梯上,将深色的木质台阶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
江妍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黑色的丝绸睡袍在走动间泛着幽暗的光泽。
她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停在了楼梯中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餐厅里的景象。
巨大的黑胡桃木长餐桌上,泾渭分明地摆放着两种风格的早餐。
沈烽占据长桌一端,面前摊开着一个平板,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财经数据和K线图。
他正专注地看着,右手拿着筷子,动作豪迈地从面前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夹起一个小笼包,一口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动着,发出满足的咀嚼声。
手边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豆浆,典型的、分量十足的中式早餐。
而在他对面,靠近餐桌另一端的位置,林杰独自坐着。
他面前只有一杯黑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在洁白的骨瓷杯里微微晃动。
他低着头,金丝眼镜后的双眼下方,是浓重得无法用镜片遮掩的乌青,眼白布满了细密的血丝,整张脸透着一种被过度透支后的苍白和憔悴。
他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着。那份属于他的、精致摆盘的三明治和沙拉,几乎没有动过。
江妍黑色的瞳孔在两人身上缓缓扫过,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她无声地走下楼梯,拉开主位那张沉重的椅子,坐了下去。柔软的坐垫发出轻微的挤压声。
她没有看任何人,伸手拿过遥控器,打开了悬挂在餐厅墙壁上的巨大电视屏幕。
“……昨夜凌晨,位于城西旧工业区的星光游乐场停车场发生一起恶性伤人事件。据警方初步勘察,现场发现四名男性伤者,伤势极其严重,均遭受多处枪击及疑似锐器切割伤,生命垂危,目前仍在紧急抢救中……” 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瞬间打破了餐厅的寂静,屏幕上播放着打了马赛克但依旧能看出满地狼藉和深色血泊的停车场画面,以及闪烁的警灯。
“咔嚓。”
林杰手中的咖啡杯底座猛地磕在碟子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身体剧烈地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电视屏幕!
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在微微哆嗦。
昨晚那些被他强行压制、被妹妹反复播放强化的血腥画面,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吐出来。
沈烽却仿佛没听见那刺耳的新闻,也没看到那令人不适的画面。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专注地看着平板上的K线图,夹起第二个小笼包,蘸了点醋,稳稳地送进嘴里,咀嚼的动作甚至没有一丝停顿。那份置身事外的漠然,像一堵冰冷的墙。
江妍则拿起一片烤得焦黄的吐司,慢条斯理地抹上一层黄油,又涂了点蓝莓果酱。
她咬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咀嚼声,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侧过脸看向沈烽,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举了举手中的吐司:“沈总,来一片?烤得正好。”
沈烽这才从平板上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吐司,嫌弃地撇撇嘴,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直白的粗粝:“得了吧,这玩意儿,看着就干巴巴的,几口就没了,能顶个屁的饿?还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包子豆浆实在,管饱!” 他端起豆浆碗,咕咚喝了一大口。
江妍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吐槽:“直男思维!早餐吃的是情调,懂不懂?谁跟你似的,就知道往死里塞。”
两人你来我往,仿佛那正在播报恶性案件的电视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刻意而默契地将旁边那个脸色惨白、身体僵硬、正死死盯着血腥画面的林杰排除在了对话之外。
林杰的目光艰难地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转向餐桌。
他看着江妍轻松地咬着吐司,看着沈烽满足地吃着包子,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斗嘴……一种巨大的荒诞感和冰冷的隔阂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局外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吸得又深又长,仿佛要将肺里所有带着血腥味的浊气都置换出去。
他强迫自己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试图找回一丝往日的冷静外壳。
他看向江妍,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调整过的平稳,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从营养成分和热量配比来看,西式早餐的吐司、果酱、牛奶或者咖啡,更符合人体晨间的代谢需求,也更容易控制热量摄入,避免……”
“得得得!”沈烽不耐烦地打断他,用筷子点了点林杰面前那几乎没动的三明治,“营养?热量?你看看你自己那份,吃了吗?瘦得跟麻杆儿似的,风大点都能吹跑!还营养?我看是越吃越瘦!不如跟我吃俩肉包子实在!” 他语气粗鲁,带着点毫不掩饰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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