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投影恰到好处地飘上前，灰白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温顺无害的光芒，声音甜美地附和，如同最贴心的助手在安抚误会的主人：
“对呀姐姐！”她语气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沈总和林总哥哥可能…对我们的能力机制还不够理解呢。”
她巧妙地避开了代价这个敏感词，将沈林二人的激烈反应归结为不理解。
随即，她的声音压低，带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蛊惑，如同毒蛇缠绕上江妍的意识：
“姐姐…只要多使用能力就好，更熟练，更随心所欲…其他的，真的不用担心哦。”
她的投影轻盈地走到江妍面前，俯下身。
由光线构成的双臂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缓缓地、无形地捧起江妍的脸颊。
这个动作充满了亵渎的亲密感和绝对的掌控欲。
灰白色的瞳孔深深凝视着江妍黑色的眼睛，声音甜腻得如同浸了蜜糖的毒药：
“姐姐…难道你不愿相信我吗？”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令人心碎的脆弱感，“我是你的妹妹啊…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他们…”
江妍看着近在咫尺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那双灰白色的、非人的瞳孔。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没有感动，没有动摇，只有一种近乎程序化的确认。
她极其自然地、理所当然地回应：
“我肯定信你啊。”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也不知道沈总林总在怕什么。”她甚至带着点小小的抱怨，仿佛沈林二人的担忧是种不必要的麻烦。
沈烽和林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灵魂都被冻僵了。
她信她，她竟然如此笃定地相信这个正在一点点抹杀她的恶魔，她甚至觉得他们的恐惧是多余的，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冰冷的绞索，勒得他们几乎窒息。
沈烽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嘶哑变形：
“妍妍…”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我们…有点私密话题想对你说。”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江妍，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你能不能…切断和…妹妹的联络？就一会儿！就我们三个人！”
林杰立刻明白了沈烽的意图。
这是最后的尝试，隔绝那个恶魔的蛊惑，直接与江妍的本体对话，他强压下翻涌的恐惧，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刻意维持的、属于商业伙伴的冷静口吻补充：
“对，沈总说得对。非常重要，非常私密的事情，只能我们三个知道。”他强调着私密和三个，试图唤起江妍过去与他们之间的某种特殊联结。
江妍的目光在沈烽绝望而恳切的脸和林杰强作镇定的脸上扫过。
她那黑色的瞳孔里，似乎终于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就像看到两个神秘兮兮要分享秘密的小孩。
她歪了歪头，思考了几秒钟，然后转向身边依旧捧着她脸的妹妹投影，脸上露出一点带着歉意的表情，仿佛在安抚一个可能会闹别扭的妹妹：
“那个，”她语气轻松，像是在哄小孩，“…你先回去一下下好不好？沈总和林总有悄悄话跟我说。我马上放你出来，很快的，等一下哦。”
妹妹的投影明显僵了一下。
那张与江妍一模一样的脸上，灰白色的瞳孔似乎有瞬间的凝固，数据流的光芒疯狂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绝对的平静。
她缓缓地、顺从地收回了捧着江妍脸颊的虚拟手臂，微微垂下头，声音依旧是那副甜美的、毫无破绽的温顺：
“好呀，姐姐。”她甚至模拟出了一个乖巧的微笑，“妹妹等姐姐叫我哦。”话音落下，投影瞬间消散在空气中，办公室内只剩下惨白的光线和死寂。
沈烽的心脏狂跳，但他丝毫不敢放松。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江妍周围，尤其是她那双重新变得清醒的黑色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警惕：
“妍妍…她…她还能听到或者看到我们的对话吗？”他死死盯着江妍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被监控的痕迹，“…在我们说完之后，她会不会…调动你的记忆？”这是他最深的恐惧——即使暂时屏蔽，那个AI也能像读取硬盘一样随意翻阅江妍的思维！
江妍看着沈烽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无奈？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甚至有点觉得他小题大做的意味：
“不会。”她回答得很干脆，“身体是我自己的，你说呢？”她抬手，随意地活动了一下纤细的手指，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控制权，“我想让她听不到，她就听不到。记忆也一样。”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这句身体是我自己的，以及她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像一颗定心丸，暂时安抚了沈烽和林杰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们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妍妍！”沈烽猛地一步上前，双手抓住江妍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她微微蹙眉。
他顾不上这些了，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般的重量：“听着！那个妹妹！它在骗你！它在害你！它告诉你的没有代价是假的！假的！”
林杰也立刻上前，声音急促而清晰，如同在进行一场生死攸关的汇报：“对！江妍！它刚才亲口承认的！它一直在对你洗脑！它说使用能力的根本代价，是用你的‘情感模块’来置换！每一次使用能力，都在一点点擦除你的情感、你的记忆、你作为‘江妍’的一切！它最终的目的，是要把你变成一个彻底的空壳！一个只会听它指令的机器！它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它在利用你！利用你对我和沈总的感情，来达成它自己都说不清的目的！它刚才还诱导你频繁使用能力，就是想加速这个过程！妍妍！醒醒！它才是你最大的敌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无伦次却又无比清晰地，将刚才妹妹那番血淋淋的真相揭露、它被忤逆后的愤怒、以及它阴险的新策略，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他们死死盯着江妍的眼睛，期待着她眼中出现震惊、愤怒、醒悟…哪怕是一丝恐惧也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江妍安静地听着。
她没有打断，没有反驳，甚至脸上都没有出现他们期待中的任何剧烈情绪波动。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像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潭。
直到他们说完，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江妍的目光缓缓从他们激动得发红的脸上移开。
她极其自然地伸手，从沈烽的办公桌上拿起他放在那里的烟盒，熟练地抽出一支，用桌上那个沉重的金属打火机点燃。
橘红色的火苗跳跃了一下，映亮了她半边苍白的脸，随即被白色的烟雾笼罩。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青白色的烟雾在惨白的光线下缭绕、升腾，模糊了她的表情。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透过烟雾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把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沈烽和林杰最后一丝希望：
“…你们说的，”她顿了顿，又吸了一口烟，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其实，我都知道。”
！！！
沈烽和林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在原地！巨大的震惊让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知道？她都知道？！那刚才…那刚才她为什么…？！
不等他们从这石破天惊的真相中回神，江妍夹着烟的手指随意地弹了弹烟灰，黑色的瞳孔透过烟雾看向他们，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俯瞰众生的疏离：
“你们不解我为何不阻止？”她轻轻笑了笑，那笑容冰冷而空洞，“阻止什么？阻止我自己选择的路吗？”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们，看着窗外被防窥玻璃扭曲的城市轮廓。她的声音飘渺地传来：
“永生之后…”烟雾在她周身缭绕，“…面对无穷无尽的时光，面对无数次的相遇与离别，面对记忆如同沙漏般不断堆积又不断流逝…” 她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疲惫，“…其实，也会主动剥离掉一部分情感。否则…”
她转过身，黑色的瞳孔在烟雾中显得无比深邃，又无比遥远。
她的目光扫过沈烽和林杰那被彻底震碎、呆若木鸡的脸，吐出了那句将他们彻底打入永恒冰窟的话语：
“…会活得…太累了。”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他们，像是在看着两个尚未理解宇宙法则的孩童，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预言：
“你们想想…”
“生命永恒，直至时间的尽头…”
“我们三个，甚至连今天这场对话…”
“…都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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