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杰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正是他心中所想,只是被沈烽用更直白、更粗粝的语言说了出来。他感到一种深沉的寒意,不是因为海风,而是因为江妍那看似随性、实则步步为营的“引导”。
“……动机是这个,过程也在推进,” 林杰的声音低沉而困惑,像是在问沈烽,又像是在问自己,“那么……结果呢?她最终……想看到什么?”
沈烽沉默了。他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用力将烟蒂摁灭在阳台的烟灰缸里,火星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
他望着远处黑暗深沉的大海,眼神复杂难明。
他也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和林杰,似乎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滑向一个未知的、冰冷黑暗的深渊。而那个始作俑者,此刻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房间内真皮沙发上,敷着黑色面膜的江妍,嘴角在面膜下,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愉悦,没有满足,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冰冷和……期待。
她的心情,似乎真的很美好。
阳台的玻璃门被轻轻拉开,带着咸腥海风和未散尽烟味的凉意涌入温暖的室内。
沈烽和林杰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脚步都带着一种刻意的沉重,仿佛刚从泥泞的战场跋涉归来。
客厅里,灯光调得柔和。
江妍揭掉了面膜,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她慵懒地斜倚在宽大的沙发里,而妹妹则像一只温顺的猫咪,闭着眼睛,乖巧地枕在江妍的大腿上。
江妍纤细白皙的手指,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极其温柔地缠绕把玩着妹妹柔顺的发丝,动作亲昵得仿佛她们是真正的双生姐妹。
沈烽和林杰沉默地走到旁边的两张单人沙发前,坐下。真皮沙发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他们挺直着背脊,双手放在膝盖上,姿势僵硬,眼神复杂地落在江妍身上,却又不敢长久停留,仿佛她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感觉怎么样?” 江妍没有抬头,目光依旧流连在妹妹安静的睡颜上,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闲适,“心情……收拾好了吗?”
又来了。
这句熟悉的、如同例行公事般的询问。
在李天盛跳楼后,在未来之窗爆炸的烟尘中,在苏晴化为血水的办公室,在张宏远女儿被枪杀、儿子堕落的现场……每一次,当鲜血浸透地面,当恐惧弥漫空气,江妍都会用这种近乎天真的语气,询问他们“感觉怎么样?”
仿佛那些惨烈的死亡和崩溃的人生,不过是一幕幕需要整理情绪的戏剧。
沈烽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胃里那股熟悉的翻腾感再次涌起,混合着下午沙滩上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记忆。他强行压下那股恶心,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悄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绷:“……还好。” 两个字,重若千钧。
林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交握的双手上。那双手,下午可能还沾着游戏里虚拟的硝烟,此刻却仿佛能感受到真实血液的粘稠。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他一贯的理性压制住心底翻涌的忌惮和生理性的不适,声音比沈烽更冷静一些,却也更加干涩:“……嗯。需要点时间消化。”
江妍仿佛没听出他们话语里极力克制的波澜。
她终于抬起眼,却不是看向沈烽和林杰,而是带着一种宠溺的笑意,伸出食指,轻轻捏了捏妹妹光滑细腻的脸颊。那动作亲昵自然,与她下午轻描淡写间收割生命的姿态形成荒诞而恐怖的对比。
“待会儿啊,” 江妍的声音依旧轻柔,像是在哄妹妹睡觉,内容却冰冷得让人心寒,“我会让妹妹出去一趟……把今天下午沙滩上,还有那些知情者脑子里不该有的东西……都修改一下。” 她顿了顿,目光这才缓缓转向沙发上僵硬的两人,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安抚性的弧度,“……当然了,不包括你们。你们知道的,永远都是真实的。”
这句话像一根冰锥,狠狠刺入沈烽和林杰的心脏。
他们知道的,永远都是真实的……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必须永远背负着下午那地狱景象的记忆,背负着江妍那令人胆寒的能力和意志。
这是一种特权?
还是一种永恒的折磨?
江妍的目光在他们僵硬的身体上短暂停留,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确认两件物品的状态。
她继续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我们还要在这海滩……玩很久呢。” 她刻意加重了玩字,让沈烽和林杰的后背瞬间绷得更紧。
“两位总裁,” 她微微坐直身体,妹妹的身影如同烟雾般在她腿上无声消散,显然回到了意识海深处。
江妍站起身,黑色的真丝睡袍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她朝着套房内其中一个卧室走去,步履从容。
手搭在门把手上,她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柔和的灯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红唇轻启,吐出最后一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客厅里:
“今晚……”
“要好好休息啊。”
咔哒。
卧室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响。
客厅里,只剩下沈烽和林杰。
巨大的沉默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他们淹没。豪华的套房此刻像一个冰冷的囚笼,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江妍身上淡淡的冷香和……下午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沈烽猛地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昂贵的真皮发出沉闷的呻吟。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愤怒、不甘和一种被彻底看透、无力挣扎的屈辱。
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压抑得如同受伤的野兽:“……她……她就是在……磨我们!像磨刀石一样!把我们心里那点……那点他妈的‘人味儿’……一点一点磨掉!”
林杰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镜片后的眼睛失去了往日锐利的光彩,只剩下沉重的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
“……不是‘像’,就是在磨。”
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用鲜血,用死亡,用恐惧……用我们无法抗拒的方式……让我们习惯,让我们麻木,让我们……变得和她一样,视人命如草芥。”
他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眼神复杂,“‘这只是刚刚开始’……她说得没错。我们……正在被她拖进深渊。”
窗外,远方海滩上闪烁的警灯和呼啸的警笛声,似乎正随着调查的深入或结束而渐渐稀疏、远去。
那微弱却执着的红蓝光芒,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奢华的地毯和沈烽、林杰僵硬的身上投下短暂的光影,如同无声的嘲笑,嘲笑着他们的无能为力,嘲笑着他们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沉沦,却无法、也无力挣脱那只在黑暗中优雅牵引的手。
夜,还很长。
而深渊的凝视,才刚刚开始。
他们能做的,似乎只有如江妍所愿——“好好休息”,然后迎接下一个被精心安排的“游戏”。
8月11日,清晨
咸湿的海风裹挟着阳光的味道吹拂着白色纱帘。
餐厅靠窗的位置,江妍独自坐在一侧,慢条斯理地享用着一份奇特的早餐:瓷白的碗里盛着温热的豆浆,旁边骨碟上是煎得焦香的培根和溏心太阳蛋。这份中西合璧的搭配,如同她此刻游刃有余地操控着对面并排而坐的两个男人。
沈烽和林杰僵直地坐在江妍对面。
沈烽面前的黑咖啡一口未动,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指关节泛白。林杰则用刀叉机械地切割着一块冷掉的松饼,动作精准却毫无生气,镜片后的目光低垂,聚焦在盘子上繁复的印花,仿佛那是唯一能锚定现实的东西。
空气里飘荡着邻桌细碎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昨天下午好多警车呜啦呜啦开到沙滩那边去了!”
“是啊,阵仗可大了,结果没一会儿又全撤了,跟没事人似的。”
“奇了怪了,一点新闻都没有,不会是哪个闲得慌的报假警吧?”
“谁知道呢,估计又是虚惊一场…”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沈林二人的神经。
那些被刻意压抑的记忆碎片——沙滩上十几具无声无息、头颅诡异地炸开的躯体,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瞬间冲破禁锢,清晰地回放在眼前。
沈烽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猛地端起冰冷的黑咖啡灌了一大口,试图压下胃部的翻涌。
林杰切割松饼的动作骤然停顿,刀尖在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吱——”声,他握着刀叉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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