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寒提出的三个条件，像三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苏晚刚刚试图展翅的梦想上。百分之五十一的控股权，陆氏子公司的烙印，以及与“陆太太”形象捆绑的品牌调性……每一条都精准地扼住了她渴望独立呼吸的咽喉。
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以及苏晚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声。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被冒犯的屈辱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看着陆瑾寒，他依旧坐在那里，姿态从容，仿佛刚刚提出的不是苛刻的条件，而是一项理所当然的恩赐。他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逼迫，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也在等待着她的选择。
接受吗？接受这用灵魂和自由换来的“坦途”？那么，她的工作室将不再是承载她梦想的方舟，而是陆瑾寒商业版图中又一个被完全掌控的棋子，是她“陆太太”身份的又一个华丽点缀。她设计的每一笔线条，都将首先经过他价值观的过滤；她品牌的每一次发声，都将代表陆家的意志。那还是她的梦想吗？那不过是换了一个更精致笼子的囚禁。
拒绝吗？拒绝这唾手可得的资源和资金，意味着她将独自面对申请“云裳坊”可能失败的风险，意味着她要白手起家，去磕磕绊绊地学习她完全不熟悉的商业规则，去承受可能无人问津的冷遇，甚至……可能会触怒眼前这个男人，让刚刚有所缓和的关系再次跌入冰点，连带着影响团团……
两种选择，如同悬崖两端，无论走向哪边，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痛楚。
苏晚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的刺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她想起自己伏案画图时的专注与快乐，想起程昱眼中真诚的赞赏，想起团团小手掌印落在设计图上时那份奇妙的触动……那是属于她苏晚的东西，是剥离了“陆瑾寒女人”这个身份后，她自身存在的证明。
如果连这最后一点证明都要拱手让人，被贴上别人的标签，被定义，被掌控，那她挣扎至今，又有什么意义？
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混杂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从心底最深处涌起。她缓缓抬起头，迎上陆瑾寒审视的目光，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竟奇异地泛起一丝坚定的红晕。
“谢谢你的……‘好意’。”她开口，声音起初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但很快变得清晰而平稳，“但是，我拒绝。”
陆瑾寒敲击桌面的手指蓦地停住。他深邃的眼底，终于掠过了一丝清晰的意外。他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如此干脆地拒绝。在他构建的世界里，很少有人，尤其是她，能够抵抗这种看似双赢的诱惑。
苏晚无视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波澜，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平静：“我希望我的工作室，是从零开始，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它的每一分成长，每一次跌倒，都应该由我自己来承担和负责。我不想……依附于任何强大的资本，尤其是你的。”
她刻意强调了“你的”两个字，划清界限的意味不言而喻。
“即使这意味着，你可能连‘云裳坊’的门都迈不进去？即使你的设计，最终只能锁在抽屉里蒙尘？”陆瑾寒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疑。他在提醒她现实的残酷。
苏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但她没有退缩：“我知道前路很难。商业计划我可以学，一次申请不成功，我可以修改，可以再申请第二次，第三次。就算……最终真的失败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些倾注了她心血的设计稿，眼神柔和了一瞬，“至少我为自己努力过。这些设计，是因为我热爱它们而诞生，而不是为了符合某个投资方的要求或者某个‘陆太太’的形象。”
她看向陆瑾寒，眼神清澈而坚定：“我的梦想，或许渺小，或许最终无法实现，但它必须是干净的，完完全全属于‘苏晚’的。”
这番话，她说得很慢，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石相击，在安静的书房里回荡。
陆瑾寒沉默了。他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在他面前只会隐忍、躲避甚至恐惧的女人，此刻眼中燃烧着的、那簇名为“自我”的火焰。那火焰不够炽热，却异常顽强，仿佛任何风雨都无法将其彻底熄灭。
他忽然发现，他有些低估了她。低估了她柔顺外表下的倔强，低估了她对独立灵魂的守护之心。
这种“失控”的感觉，并不令人愉快。但奇异的是，其中似乎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激赏。
他没有动怒，也没有试图说服。他只是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听不出喜怒，“记住你今天的选择。”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离开了书房。关门声并不重，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了苏晚的心上。
他生气了？还是……仅仅是不在意了？
苏晚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拒绝陆瑾寒，需要耗费她巨大的勇气。此刻松懈下来，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
她看着桌上那份尚未完成的、漏洞百出的商业计划书，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却又释然的弧度。
前路未知，荆棘密布。
但至少，她的梦想，依然干干净净地，握在她自己的手中。
这是她的坚持，也是她的选择。无论未来如何，她都不会为今天的拒绝而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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