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位诏书，昭告天下。
当承天门城楼上的秉笔太监，用尽全身真气，将那份诏书的最后一个字念完时，整个帝都，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随即，是山呼海啸般的，彻底的爆发！
“什么？陛下退位了？”
“传位给九皇子殿下？”
“九皇子……是那个南下平叛的活神仙！”
城墙之下，街道之上，无数的百姓，在短暂的震惊与错愕之后，脸上，露出了无法抑制的狂喜。
他们不懂什么叫权谋。
他们也不懂什么叫法理正统。
他们的认知，朴素而又直接。
“太好了！让活神仙当皇帝，咱们的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
一个刚刚从江南逃难回来的汉子，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皇宫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是啊！我听说，九皇子殿下在江南，可是斩了妖龙的！那是真龙天子啊！”
“可不是嘛！我表舅的儿子的邻居就在江南，说九皇子殿下挥一挥手，洪水就退了！让他当皇帝，天经地义！”
“吾皇万岁！新皇万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声。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最后，整个帝都的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发自肺腑的欢呼！
“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汇聚成巨大的声浪，冲天而起，驱散了笼罩在帝都上空数日的阴霾。
民心所向。
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与城中百姓的狂欢截然相反，是那些世家府邸之中的，死一般的沉寂。
太傅府。
王安道踉跄着，被两个仆人搀扶着，他听着外面那震天的欢呼声，只觉得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笑话……”
“我们……成了一个笑话……”
他身旁，太保张居正，太师孔文渊，以及一众聚集于此，准备发动舆论战的大儒重臣，全都面如土色。
他们所有的准备，所有的檄文，所有的计划，在那份皇帝亲自颁布的，将李承玄捧上神坛的退位诏书面前，都成了一堆废纸。
一个彻头彻尾的，天大的笑话。
他们要讨伐的“国贼”，转眼间，成了万民拥戴的“新君”。
他们要维护的“法理”，被法理的最高代表者，亲手撕得粉碎。
“陛下……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张居正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他们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
九玄居。
一名秉笔太监，手捧着那份已经宣告天下的退位诏书，战战兢兢地，跪在院门之外。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院中菩提树下的那道身影。
柳青瑶走了出来，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份明黄色的卷轴。
她转身，回到院中，将诏书，恭敬地呈递给李承玄。
李承玄缓缓睁开双眼。
他没有去接。
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卷轴上的字。
从头到尾，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仿佛，这封足以改朝换代的诏书，与路边的一封寻常信件，没有任何区别。
他没有去皇宫接管权力。
他没有召见任何文武百官。
他甚至没有去安抚那些已经对他顶礼膜拜的帝都百姓。
成为这个王朝准主宰的他，所做的第一个动作，简单到了极点。
他对身后的柳青瑶，平静地开口。
“去一趟礼部。”
柳青瑶躬身。
“是，主人。”
“带一句话过去。”
“请主人吩咐。”
李承玄顿了顿，说出了他登临权力之巅后的，第一道命令。
那不是商议。
也不是询问。
只是一句，不容置喙的，陈述。
“明日午时，天坛，禅位大典。”
柳青瑶的身体，微微一震。
明日？
午时？
如此仓促？
这完全不符合任何礼制！一场最简单的祭祀，都需要礼部提前数月准备。
而禅让大典，更是国之重器，繁文缛节，多达上百道。
从沐浴更衣，到祭天祷告，再到百官朝拜……
任何一个环节，都需要无数的人力物力，需要精密的计算与安排。
明日午时，根本不可能完成。
但她没有问。
主人的意志，不需要解释，只需要执行。
“是。”
她再次躬身，转身，化作一道青色的影子，消失在院落之中。
……
礼部衙门。
此刻，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无数的礼部官员，捧着厚厚的典籍，跑来跑去，满头大汗。
皇帝的退位诏书，来得太突然了。
禅让大典，更是让他们焦头烂额。
“尚书大人！怎么办啊？这大典的仪轨，该用哪一种？”
“尚书大人！钦天监那边还没消息，明日究竟是不是吉日啊！”
“尚书大人！祭天用的三牲，都还没准备啊！”
礼部尚书孔文渊，正是那三朝元老之一的太师。
他刚刚从太傅府失魂落魄地回来，还没坐稳，就被这乱局搅得头昏脑涨。
他听着下属们一声声的请示，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慌什么！”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
“禅让大典，乃国之头等大事！岂能儿戏！”
“先将所有关于禅让的古籍都找出来！我等要连夜商议，定下一个最稳妥，最符合礼法的章程！”
“没有三个月，休想筹备妥当！”
他话音刚落。
一道青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衙门的大堂之内。
柳青瑶。
她环视一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主座之上的孔文渊身上。
“九皇子殿下，有令。”
她的出现，让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官员，都噤若寒蝉。
孔文渊压下心中的惊惧，强行挺直了腰杆。
“九皇子殿下有何吩咐？”
柳青瑶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李承玄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明日午时，天坛，禅位大典，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
满堂皆惊。
孔文渊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什么？”
“荒唐！简直是荒唐！”
他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柳青瑶，手指都在哆嗦。
“你回去告诉九皇子！这绝不可能！”
“禅让大典，关乎国体！关乎江山社稷！岂是小儿过家家！”
“如此仓促，不成体统！这是对礼法的践踏！是对列祖列宗的大不敬！”
“老夫，身为礼部尚书，绝不同意！”
柳青瑶静静地听着。
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
“我只负责传令。”
“你……”
孔文渊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转身，对着身后那些同样义愤填膺的礼部官员，大声疾呼。
“走！随老夫去九玄居！”
“我等，便是死谏，也要让九皇子殿下，收回这道乱命！”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今日，便是我等儒生，舍生取义之时！”
一群老臣，被他鼓动得热血上头，当即就要跟着他，浩浩荡荡地，前往九玄居。
然而。
他们刚刚冲出礼部衙门，就被拦住了。
柳青瑶，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九玄居的门前。
一人，一剑。
拦住了数十名要去死谏的文臣。
“滚回去。”
柳青瑶的言语，简单，直接。
“放肆！你一介武夫，竟敢阻拦我等朝廷命官！”
孔文渊指着她，厉声呵斥。
“我等今日，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见到九皇子殿下！”
柳青瑶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将手，轻轻地，按在了剑柄之上。
嗡。
一丝无形的剑意，从她身上，释放了出来。
那剑意，冰冷，锋锐。
更重要的，是那剑意之中，沾染上的一丝，属于李承玄的，漠然的神性烙印。
一瞬间。
所有冲上来的文臣，全都僵在了原地。
他们仿佛坠入了九幽冰窟，一股源自灵魂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们所有的热血与勇气。
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的身体，抖如筛糠，再也无法向前踏出半步。
就在此时。
一道平静的声音，从院内，悠悠地，传了出来。
“孤的意志，便是天意。”
“明日，典礼照常举行。”
李承玄顿了顿，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补充了最后一句。
“谁想死，孤，成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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