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向下的入口,如同巨兽沉默张开的咽喉,深邃,幽暗,散发着混合了万年尘封的冰冷与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纯净寒意。那寒意与外界林海中死寂的冰冷截然不同,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感与庄严,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经的辉煌。
林恩率先踏入其中,脚步落在覆盖着薄霜的暗蓝色晶石阶梯上,发出清晰而空旷的回响,在这片死寂中传出去很远。苔丝紧随其后,小手紧紧抓着林恩的衣角,既紧张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寒歌走在最后,他的脚步略显虚浮,但冰蓝色的瞳孔却亮得惊人,每一次呼吸都在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那稀薄却纯净的冰裔本源气息,这让他肩头那躁动的灰败纹路都似乎平息了一丝。
阶梯很长,螺旋向下,仿佛通往地心。两侧的墙壁同样是那种暗蓝色的晶石构筑,打磨得极其光滑,即便蒙尘万年,依旧能映照出模糊的人影。墙壁上雕刻着巨大的、连绵不绝的浮雕。起初,浮雕的内容还清晰可辨:描绘着远古冰裔驾驭寒风、塑造冰川、建立宏伟冰晶城市的场景;描绘着他们仰望星空,似乎在观测、记录着某种宇宙至理;描绘着一位位身披华美冰甲、手持权杖的冰裔王者,在接受万民的朝拜……那是属于一个辉煌文明的史诗,充满了力量、智慧与秩序的美感。
但越是向下,浮雕的内容开始变得晦涩、扭曲。出现了巨大的、不可名状的阴影笼罩星空的图案;出现了冰裔们聚集在巨大的、如同“冰冠王座”般的建筑前,似乎在进行某种危险仪式的场景;出现了城市崩塌、冰川碎裂、冰裔子民在无形的力量下化为冰尘的末日景象……浮雕的风格也从最初的庄严恢弘,变得充满了挣扎、痛苦与绝望。许多浮雕被巨大的爪痕或某种腐蚀性能量破坏,变得支离破碎,仿佛连历史本身都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去。
空气中开始出现更加浓郁的静默污染气息,与那纯净的寒意交织、冲突,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矛盾感。一些地方的晶石墙壁出现了巨大的裂缝,裂缝中渗透出粘稠的、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污秽物质,散发着浓郁的恶臭和侵蚀性。甚至能看到一些残缺的、被冻结在冰晶中的冰裔遗骸,他们保持着生前的最后姿态,有的在祈祷,有的在战斗,有的则相互拥抱,化为了永恒的冰雕,脸上凝固着惊恐与不甘。
颓败与死亡的气息,侵蚀着这片远古的圣地。
终于,阶梯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了一处断崖般的平台上,而平台之下,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
这仿佛是一个被掏空的山腹,又或者是一个沉入地下的独立世界。其规模之宏大,足以容纳下整个灰岩村而绰绰有余。空间的穹顶极高,由无数根需要数十人合抱的、如同冰晶钻石般璀璨的巨大廊柱支撑着,那些廊柱上雕刻着更加繁复、更加古老的冰裔符文与星图,即使蒙尘,依旧能想象出其完好时的壮丽。穹顶本身,原本应该是一片由巨大冰晶拼接而成的、可以模拟外界星空的天幕,但此刻,那天幕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大块大块地坍塌、坠落,露出了后面漆黑冰冷的岩石。只有少数几块残存的冰晶,还在顽强地散发着微弱如萤火的蓝光,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余晖。
空间的四壁,是层层叠叠、如同蜂巢般的建筑结构,那应该是昔日冰裔们生活、研究、祈祷的场所。无数座由冰晶和蓝色合金构筑的塔楼、拱廊、殿宇,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上延伸,直至没入黑暗。这些建筑无不精雕细琢,充满了流畅的线条与奇异的几何美感,展现着不输给于当今时代的建筑技艺。然而,此刻它们大多都已倾颓、断裂,如同被孩童粗暴推倒的积木。巨大的冰晶碎片和金属构件散落得到处都是,覆盖着厚厚的尘埃与冰霜。一些塔楼歪斜地倚靠在岩壁上,摇摇欲坠;一些殿宇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柱子,支撑着残破的门楣。
地面同样是一片狼藉。原本应该光滑如镜的冰晶地砖碎裂不堪,冻结的污秽和扭曲的、如同树根般的暗红色物质从裂缝中蔓延出来,如同大地的伤疤。一些区域还残留着激烈战斗的痕迹——深不见底的剑痕、被恐怖能量熔化的晶石坑洞、以及更多被封冻在冰晶中的、形态各异的冰裔与未知怪物的遗骸。
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种绝对的、万古不变的寂静之中。这是一种比外界林海更深沉的死寂,因为它埋葬了一整个文明的辉煌与梦想。唯有那从空间最中心处散发出的、一丝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寒意,如同这首冰封悲歌中最后的一个音符,倔强地不肯消散。
而林恩三人的目光,在震撼于这宏大的废墟之后,都不约而同地,被吸引到了这片巨大空间的中心。
在那里,在一片相对完整、由纯净白色冰晶铺就的圆形广场中央,矗立着一个无比醒目的存在——
一具冰棺。
一具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冰棺。
它通体由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蕴含着星光的深蓝色玄冰雕琢而成,晶莹剔透,却又深邃得仿佛能吸纳所有的光线。冰棺的造型古朴而庄严,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棺盖上雕刻着一位闭目沉睡的冰裔女性形象。她头戴冰晶冠冕,面容宁静而完美,带着一种超越凡俗的威严与慈悲,双手交叠置于胸前,仿佛只是陷入了安详的长眠。雕刻的技艺登峰造极,连她发丝的纹理和衣袍的褶皱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苏醒。
这冰棺本身,就是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一件凝聚了远古冰裔最高技艺与最深情感的圣物。
然而,与这完美形成残酷对比的,是缠绕在冰棺之上,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浓郁静默污染气息的——暗金色锁链!
足足九根粗大的、由某种冰冷坚硬的暗金色金属构成的锁链,如同恶毒的巨蟒,死死地缠绕在冰棺之上!它们的一端深深钉入冰棺周围的冰晶地面,另一端则如同拥有生命般,不断试图向内勒紧,侵蚀着那深蓝色的玄冰。锁链表面流淌着暗沉的光泽,散发出与星核右眼那暗金漩涡同源、却更加冰冷、更加霸道、充满了“审判”与“秩序”终结意味的恐怖气息!
正是这些暗金锁链的存在,以及它们持续散发的污染,与冰棺本身散发的纯净寒意激烈冲突,才形成了这片圣所空间内那种矛盾而压抑的氛围!
而那缕支撑着寒歌、吸引着星核的纯净寒意与生命源力的源头,正是从这具被锁链禁锢的冰棺之中,顽强地渗透出来的!
“那是……”寒歌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死死盯着那具冰棺,冰蓝色的瞳孔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愤怒与……敬畏,“那是……艾尔薇拉……吾族最后一位,也是最为强大的‘生命祭司’,传说中……以自身化为‘净化之种’容器的……圣者!”
林恩和苔丝屏住了呼吸。
他们终于找到了。
净化之种,就在眼前。
但它,却被最恶毒的力量,禁锢在这具承载着文明最后希望的冰棺之中。
希望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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